龙傲宇那几行怨毒的文字，像滴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结算界面的公屏上炸开了锅。
短暂的沉寂后，同局的几个路人玩家反应了过来。
【所有人】路人甲：截图了截图了！年度大戏！
【所有人】路人乙：一百万？就为了一局排位？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所有人】弑神丨野区霸主：老板，没必要……
【所有人】龙行天下：闭嘴！废物！钱老子出，你们只管杀！
游戏论坛、玩家群里，一张张带着“百万悬赏”字样的截图开始病毒式传播，标题一个比一个悚人。
《惊！国服惊现神豪，百万悬赏追杀路人王！》
《技术与钞能力的终极对决，今晚八点，雷神之狱！》
耳机里，韩萌露的惊呼声刺破了队伍语音频道的平静。
“卧槽！这人疯了吧？玩个游戏而已，至于吗？一百万？他家印钞票的啊？”
她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看傻子般的不可思议。
紧接着，是蔡瑶玲的声音。
那道清清淡淡，总像隔着一层薄雾的声线，此刻染上了一丝无法忽视的凝重。
“公玉谨年，别理他。”
她第一次，完整地叫出了他的全名。
“这种人就是个疯子，我们别玩了，下线吧。”
她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看热闹的兴奋，只有纯粹的担忧。
她试图将公玉谨年从这场无妄之灾中拉出来，就像小学时，她会悄悄把他随手丢在桌上的卷子，重新塞回他的书包一样。
这是一种不愿他惹上麻烦的，本能的保护。
女生宿舍里，蔡瑶玲捏着鼠标的手指微微收紧，眼角那颗浅褐色的泪痣，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颜色似乎深了些许。
她能想象到，屏幕另一端，那个记忆里总是沉默又倔强的少年，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一定不会退缩。
果然。
云顶天宫的客厅里，公玉谨年看着屏幕上龙傲宇的疯狂叫嚣，没有退出房间。
他脑中闪过的，不是游戏里的恩怨，而是鸿门宴上，何文斌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是陈幼凝用施舍般的眼神，评价他一身廉价穿着的嘴脸。
一样的。
都是一样的。
那种用金钱和地位俯瞰他人，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的傲慢。
一股熟悉的冷意，从脊椎骨的末端升起，缓慢而坚定地，流遍四肢百骸。
他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在队伍频道里安抚两个女孩。
他只是伸出手指，在公屏的输入框里，敲下了一个字。
【所有人】年年锦鲤：好。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看客的心上。
疯了，这个Adc也疯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又补上了一句。
【所有人】年年锦KpI：地点，时间，规则，你定。我们等你。
没有一个脏字，没有一句反唇相讥。
这种“你随意，我奉陪”的姿态，那种将对方歇斯底里的狂怒，视作孩童般打滚的蔑视，瞬间将挑衅的意味拉到了极致。
狂怒的龙傲宇，在这份极致的冷静面前，像个上蹿下跳的小丑。
“……”
公屏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龙傲宇显然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应战，他愣住了。
这和他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对方不应该是害怕、求饶，或者色厉内荏地对骂吗？
短暂的错愕后，是更加汹涌的狂怒。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那一个轻飘飘的“好”字，抽得火辣辣地疼！
【所有人】龙行天下：行！你有种！
【所有人】龙行天下：一小时后！《英雄荣光》华夏一区，“雷神之狱”史诗级团队副本！房间号8888！
【所有人】龙行天下：老子要全服直播，看你怎么死！
一连串信息刷出，龙傲宇生怕对方反悔似的，直接退出了结算房间。
公玉谨年也退出了游戏。
他摘下耳机，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远处传来的，中央空调系统微不可闻的运转声。
他看了一眼斜对面的沙发。
慕容曦芸换上了一身黑色的丝质睡衣，柔软的布料贴合着她惊心动魄的身体曲线，瀑布般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头。
她膝上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纤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着，似乎在处理一份加急的文件。
她周身的气场依旧清冷，仿佛刚才那场游戏里的腥风血雨，不过是另一个次元的噪音，与她无关。
这股熟悉的、混合着冷杉与白茶的香气，混杂着她身上独特的体温，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公玉谨年包裹起来。
这种“忽视”，反而给了他一种绝对的安全感。
他知道，只要他想，只需要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眼前这个女人就能让所谓的“龙腾传媒”在二十四小时内，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但他不想。
有些蚂蚁，需要自己亲手碾死，才能清扫掉心底的尘埃。
……
另一边。
龙傲宇几乎是摔门而出，冲进了自己的书房。
“喂！是‘雷神之戟’的雷会长吗？”他拨通了电话，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
“我龙傲宇！一百万！一个小时内，我要你集结公会最顶尖的精英团，进‘雷神之狱’，给我杀两个人！杀到他们删号为止！”
电话那头，一个沉稳的男声顿了顿，问道：“龙少，一百万的定金……”
“马上到你账上！”龙傲宇吼道。
挂断电话，他立刻操作转账。
几乎在转账成功提示弹出的同一秒，“雷神之戟”的公会频道里，一条由会长亲自发出的、最高级别的血红色集结令，刷满了所有在线成员的屏幕。
【公会最高集结令】：
一小时内，所有在线精英团成员，立刻到“雷神之狱”副本门口集合！目标：“年年锦鲤”、“打野不迷璐瑶”。
酬金：一百万！无故缺席者，t出公会！
公会里顿时一片哗然。
“我靠，一百万杀两个人？什么人啊这么大面子？”
“这算私活吧？会长也接？”
“一百万啊兄弟！别说杀两个人，杀两百个都行！”
“年年锦鲤？这个Id有点耳熟……好像是那个单排乱杀的Adc大神？”
成员们虽然对这种“私活”有些嘀咕，但在金钱面前，那点微不足道的职业道德，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们忠于的是钱，不是某个姓龙的傻子。
布置完游戏里的追杀，龙傲宇余怒未消，又拨通了自己助理的电话。
“立刻！联系我们公司旗下的‘龙牙直播’平台！给我创建一个专题直播间！用所有资源，把它给我推上全站热门！”
“标题就叫——《百万悬赏！现场直播虐杀装逼犯“年年锦鲤”！》”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得罪我龙傲宇的下场！”
他对着电话咆哮，将刚才在游戏里受到的所有屈辱，都转化为了即将施加于人的、加倍的羞辱。
他要的，不只是游戏里的胜利，更是要将对方的脸面，当着全网观众的面，狠狠踩进泥里。
……
“嗡——”
公玉谨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韩萌露发来的一个链接。
他点开，一个设计得极其夸张和俗气的直播间页面弹了出来。
屏幕正中央，是那行用血红色特效字体加粗放大的标题。
《百万悬赏！现场直播虐杀装逼犯“年年锦鲤”！》
直播还没开始，但屏幕右侧的观众人数，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跳动。
一万……五万……十万……
弹幕区已经刷疯了。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
【这就是钞能力吗？爱了爱了！】
【年年锦鲤是谁？这么勇？敢惹龙少？】
【坐等装逼犯被打脸，跪地求饶！】
紧接着，韩萌露和蔡瑶玲的微信消息，接连弹了出来。
韩萌露：【卧槽年哥！这孙子玩真的！还上了直播！你别冲动啊！那可是‘雷神之戟’，国服第一pVE公会，咱们三个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蔡瑶玲：【公玉谨年，别去。这已经不是游戏了。】
她们的担忧，透过屏幕扑面而来。
公玉谨年看着屏幕上不断滚动的弹幕，那些幸灾乐祸的，等着看他笑话的文字，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关掉直播链接。
然后，不紧不慢地在刚刚三人组队的频道里，打下了一行字。
“别担心。”
“热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