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站在厨房中央,听着客厅传来江辰和秦婉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却像细针般刺入耳膜,字字清晰。
“这房子住久了也挺闷的。”江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仿佛早已厌倦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等项目落定,换个大点的。”
“嗯,听你的。”秦婉轻声回应,语气里透着顺从与依附。
林玄再次回到次卧,他关上门,坐在书桌前。
笔记本还开着,屏幕停留在加密文件夹的界面,幽蓝的光映在他沉静的脸上。
他点进去,一份份文档从眼前滑过:
《新能源市场风险评估》
《并购案反制策略》
《财务模型修正版V3》
……
这些是他熬过几十个通宵修改而成的成果,当初提交时,只署了部门的名字,像一场无人见证的孤军奋战。
他盯着屏幕良久,忽然低声说:“我不是怕你们。”
声音很轻,几乎被寂静吞没,仿佛说给自己听,又像在对过往岁月低语。
“我只是不想在离开之前,弄脏自己的手。”
说完,他合上电脑,拉开抽屉,把U盘塞进最里层,压在一本书下面,如同埋藏一段不愿示人的真相。
随后起身走向衣柜,打开最底层的格子,翻出一个泛黄的旧信封。
里面是几张报销单,五年前的,纸张边缘已微微卷曲,项目编号0721。
那时江辰还在国外,秦家濒临破产,是他连夜搭建融资模型,才拉来第一笔投资,救了整个集团。
他将单据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段逝去的时光。
走出房间时,天刚亮透,晨光如薄纱般洒落楼道。
楼下的车声渐渐多了起来,城市开始苏醒。
他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下颌滑落,镜中的男人眼底藏着疲惫,却依旧挺直脊背。
换上一件干净的灰色t恤,他又回到厨房。
今天要做午饭。虽然依旧没人会吃。
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清脆而突兀。
秦婉回来了,这次江辰没有跟来。
她走进厨房,见他在忙碌,眉头微皱,像是看见不该存在的影子:“你还在这儿?”
林玄没抬头,声音平静:“你说过让我做完今天的饭。”
“那是昨天。”她说,语气生硬,“而且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
林玄停下手中的刀,抬眼看向她。
阳光斜照进来,映在她精致的妆容上,却照不进她冷漠的眼底。
“江辰说了,你私下接触竞争对手,公司正在查。”
她语气冰冷,像宣读判决书,“就算离婚手续还没办完,你也别指望还能像以前一样进出。”
“我没有接触任何人。”他说,声音不高,却坚定如铁。
“你有没有,我说了算。”她打断他,眼神锋利,
“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进公司大门。权限卡已经作废,保安那边也打了招呼。”
林玄点头:“好。”
“还有。”她上前一步,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短促的声响,
“别以为做几顿饭、打扫几天卫生,就能把自己摘干净。
你在秦家这几年,什么都没干,全靠我父亲给的机会活着。”
林玄放下刀,拿起旁边的抹布,慢条斯理地擦手,动作从容不迫。
“五年前,秦氏负债率87%。”他说,声音低沉却清晰,
“市场占有率排不进前十。是你父亲找我帮忙,我才留下来的。”
“谁证明?”她冷笑,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
“有文件吗?有签字吗?还是你觉得,光凭一张嘴,就能把功劳抢走?”
“我不抢。”他说,“我也不解释。”
“那你现在装什么无辜?”她声音提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意,
“江辰带来了新资源、新团队、新项目。而你呢?你除了会煮粥炒菜,还会什么?”
林玄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如井。
她的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彻底的否定——就像上次她说“你早已失去资格”时那样,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人,永远不会去看清真相。
他们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哪怕事实摆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
“你爱信谁就信谁。”他说,“但我做的事,我自己清楚。”
“你以为这样就能抬高自己?”她嗤笑,眼中满是不屑,“一个连婚姻都守不住的人,谈什么贡献?”
林玄把菜盛进盘子,端到餐桌上。
两菜一汤,摆得整整齐齐,热气袅袅升起,在晨光中氤氲成一片朦胧。
“饭好了。”他说。
秦婉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回应。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最终转身走向主卧,声音冷淡:“我不吃你做的东西。以后也不用准备。”
林玄没动。
等她房门关上,他回到厨房,把另一份饭也倒进垃圾桶,动作平静得像在处理一件日常琐事。
然后清洗锅具,擦干灶台,将调料一一归位,每一步都精准如仪。
做完这些,他站在窗前。
阳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出一道明亮的光带。
灰尘在光柱中缓缓浮动,像细小的星点,在寂静中闪烁,仿佛时间本身也在起舞。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土豆皮的碎屑,灰白而微小。
这双手,曾改写过资本市场的规则,也曾在深夜为发烧的孩子一次次更换毛巾,温柔得不像同一双。
但现在,没人记得。
只要离婚证拿到手,他就离开。
在此之前,他不会再争一句,也不会再解释一次。
不是怕,是不屑。
他走出房间,去客厅拿扫帚。
地毯上有几片落叶,是从阳台吹进来的,边缘微卷,带着秋的痕迹。
他弯腰清理,动作认真,像在拂去生活的尘埃。
扫到最后,扫帚碰到了沙发底下的角落。那里有个小盒子被踢了出来,银色漆面已斑驳。
他捡起,认出是当年装结婚戒指的那个。
盒盖裂了条缝,里面空空如也,像一段被掏空的记忆。
他看了一眼,神情未变,轻轻放回原处,继续打扫。
十分钟后,一切恢复整洁,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他坐在沙发上,静等时间流逝,像一座沉默的雕像。
手机震动了一下。银行到账通知:五千,备注“本月家用”。
他没点开,只是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屏幕朝下,像拒绝接收某种虚伪的施舍。
窗外的阳光缓缓移动,映上了墙上的挂钟。
指针指向十二点整。
他站起来,去厨房烧水。水开后泡了一杯茶,端到书桌前。
坐下,喝了一口。
烫的。他没有皱眉,任热流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胸腔。
放下杯子时,水面漾开一圈涟漪,触到杯壁,静止。
像一颗心,在喧嚣之后,终于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