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婉把手机缓缓塞进包里,指尖仍在微微发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拨号时的冰冷触感。
她刚挂掉第十七个未接通的电话,号码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数字,可听筒里传来的只有机械而冷漠的停机提示音,像一堵无形的墙,彻底隔断了过去。
她坐在酒店房间的床沿,身影被昏黄的台灯拉得细长。
行李箱摊开在地板上,衣物凌乱地堆叠着,只收拾了一半,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绪。
窗外,暮色如墨般洇染开来,城市次第亮起的路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光影,模糊成一片流动的星河,映照出她苍白而失神的脸。
电视是自动开启的。
酒店系统设定每晚七点准时推送本地新闻频道,冷白的光映在墙上,无声地跳动。
起初她并未在意,只是将那低沉的播报声当作背景里的浮尘,任其在耳边轻轻掠过。
主持人正说着某场国际峰会的成果,镜头切入会场内部,画面庄重肃穆。
她低头翻着手中的笔记本,纸页沙沙作响,突然——一个名字如惊雷般炸入耳膜。
“大夏国林氏集团国际业务负责人——林玄先生。”
笔从指间滑落,“啪”地一声砸在地毯上,滚了几圈,停在阴影里。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住屏幕。
口中喃喃自语:“林玄我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那个身影从侧台缓步走出,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形,步伐沉稳有力,仿佛踏在时间的节拍上。
聚光灯洒落,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眉眼深邃,神情冷静自持。
他站定,开口说话,声音不高,却如利刃劈开喧嚣,瞬间压住了全场嘈杂。
“资本的本质是流动,但它不该只为利润流动。”
秦婉呼吸一滞,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攥住,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这不是梦,不是剪辑拼接的幻象,而是真实存在的直播回放——右下角清晰标注着“国际经济峰会现场直击”。
画面中的林玄,目光如炬,语气坚定,每一句话都像重锤般砸进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震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她一把抓起遥控器,手指哆嗦着将音量调至最大。
“过去五年,全球经济增长放缓,但数据流量增长了四倍。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真正的经济重心,正在从实体资产悄然转向数字资产。”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记忆如决堤洪水,汹涌灌入脑海。
那天在公司会议室,她当着所有高管的面摔了他的文件,冷笑讥讽:
“你写的海外投资分析?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林玄没有争辩,只是默默弯腰,一片片捡起散落的纸张,仔细抚平边角,整整齐齐收进公文包。
还有一次,办公室空调坏了,闷热难耐。
他主动去检修,爬上梯子拆外壳、查线路。
堂弟秦飞站在门口嗤笑:“堂堂男人干这种事,真给我们秦家丢脸。”
林玄一言不发,拧紧最后一颗螺丝,擦净双手便转身离开,背影安静得近乎透明。
她为江辰举办盛大的回归宴,让他去超市采购新鲜食材。
他轻声提醒:“最近人多,早点去比较稳妥。”
她却不耐烦地皱眉,甩门而去,留下他独自站在厨房门口。
后来她才得知,那天他凌晨四点就出门,在寒风中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只为挑到最新鲜的鱼和蔬菜。
电视里的林玄继续讲述东南亚新能源战略布局、欧洲并购路径,每一个术语她都听得懂,却又像第一次听见,陌生得令人心痛。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林玄 林氏集团”。
页面瞬间弹出数十条新闻标题,字字如刀。
“林氏少主回归!隐姓埋名五年,竟是赘婿身份”
“震惊商界!林家万亿资本新掌舵人曾为妻子洗手作羹汤”
“深度揭秘:林玄如何用五年时间,助岳父企业扭亏为盈”
她点开第一篇长文,眼睛越看越酸,泪水无声滑落。
原来他不是普通入赘女婿。
他是林家唯一的继承人,世界顶级豪门的掌上明珠,拥有足以撼动全球经济格局的身份与资源。
五年前,为了她,他自愿放弃一切荣耀,签下契约婚姻,甘愿隐姓埋名,做她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没人知道,秦家企业的转型项目是他一手主导;
没人知道,公司财务漏洞是他悄然封死;
更没人知道,在国际资本圈中,他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影刃”。
她记得那次董事会,父亲满脸愁容地抱怨海外投资亏损严重。
林玄递上一份详尽报告,建议调整战略方向。
父亲当场撕碎文件,怒斥:“你懂什么?”林玄没争辩,只是静静拾起碎片,放进包里。
三个月后,那条投资路线盈利翻倍,成为年度最佳案例。
她以为那是运气。
现在她终于明白,那是他早已布下的棋局,步步为营,只为护她周全。
眼泪重重砸在屏幕上,晕开一行刺目的字:“他曾三次提醒江辰有问题,都被秦婉无视。”
她想起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她提出离婚,语气冰冷淡漠:“我们不合适,你走吧。”
林玄站在厨房门口,围裙还未摘下,手上还沾着面粉,锅里炖着她最爱喝的排骨汤。
他静静看了她一眼,眼神深处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轻轻点头:“好。”
就这么走了。
没有争吵,没有挽留,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
因为他知道,她根本不值得他去争。
秦婉猛地捂住嘴,喉咙里溢出压抑已久的呜咽。
她蹲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像被世界遗弃的孩子。
手机滑落在地毯上,屏幕依旧亮着,照片里的林玄站在讲台上,目光如炬,气场凛然,掌控全场。
而她呢?她做了什么?
她信了江辰甜腻虚伪的情话,把他当成心中的白月光捧在手心;
她让林玄去买菜做饭,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义务;
她在家人面前贬低他,认为嫁给他是一种施舍;
甚至在他一次次提醒江辰不可信时,她毫不犹豫地将证据扔进垃圾桶,视若无物。
她输给了自己的傲慢,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站起身。
脸上的泪痕已干,双眼红肿,但眼神却变了。
不再是迷茫与痛苦,而是透出一种近乎决绝的清醒。
她走到行李箱前,将刚收好的几件衣服取出,重新叠得整整齐齐。
拉开抽屉,取出那张原本订好的返程机票,指尖顿了顿,随即用力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
打开手机日历,删除“回家”备注,指尖悬停片刻,敲下新的行程:
前往林市。
她打开衣柜,挑出一套最正式的职业装——黑色西装裙,内搭雪白衬衫,配上一双纤细高跟鞋。
这不是为了见客户,也不是为了参加宴会。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想要以平等的姿态,面对那个曾被她深深伤害过的男人。
换好衣服,她站在镜子前整理头发。
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
每一缕发丝都被梳顺,每一寸妆容都被修正。
镜中的女人,眼眶仍泛着红,可下巴已经抬起,目光不再躲闪。
她拿起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电视。
画面正在回放林玄演讲结束的那一刻。全场起立鼓掌,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他微微颔首致意,转身离开讲台。
镜头追着他走出会场,背影挺拔如松,步伐稳健有力,仿佛踏着命运的鼓点前行。
秦婉深吸一口气,抬手关掉了电视。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间,走廊灯光洒在地板上,映出一道修长而坚定的影子。
电梯门缓缓开启,她走进去,按下“1”楼。
大堂里人不多,夜风从旋转门缝隙渗入,带来一丝凉意。她走到前台退房,手续迅速完成。
服务员礼貌询问是否需要叫车,她点头。
出租车已在门口等候。司机帮她将行李箱放入后备箱,回头问道:“小姐,去哪儿?”
“林家庄园。”她轻声说。
司机愣了一下,“您说的是城西那个林氏老宅?那边不对外开放啊。”
“我知道。”她望着前方,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你送到大门外就行。”
车子启动,缓缓驶出酒店停车场。
夜色渐浓,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流转,光影在车窗上飞速掠过,如同记忆的残片不断倒带。
秦婉靠在座椅上,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屏幕上仍开着那篇报道,照片里的林玄穿着笔挺西装,神情冷峻,目光深远。
她没有再哭。
但她心里无比清楚,这一趟旅程,不是为了挽回爱情,也不是奢求原谅。
她没有资格要求复合,更没脸乞求宽恕。
她只是必须完成一件事——当面说一声对不起,哪怕对方不愿听见。
车子拐上高速。
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车窗,像时间在无声倒流,又像命运之轮重新开始转动。
她望着窗外,嘴唇轻轻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林玄……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