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放着那个已经合好的行李箱。
窗外天刚破晓,雨早已停歇,玻璃上还挂着细密的水珠,在微光中轻轻颤动。
他没有开灯,昏暗的室内映出他沉静的轮廓,手机静静躺在茶几角落,屏幕漆黑,仿佛被刻意遗忘。
桌上的纸条格外醒目,写着“倒计时1天”,字迹冷峻而坚定,旁边躺着一支笔,墨迹未干。
他昨天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迹,今天却再也不会触碰。
门被推开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一丝沉重。
秦婉走了进来,脚步滞涩而有力,像是踩在心上。
她站在门口,目光死死盯着林玄,以及他脚边那个沉默的箱子。
她的脸色苍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双眸微红,显然一夜未眠,情绪在疲惫中翻涌。
“你昨晚说那些话,是想让我内疚?”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就是想逼我低头,想让我求你留下。”
林玄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深潭,直视着她。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闪避,只是那样坐着,像一座不动的山。
“我不是在逼你。”他说,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我也不是为了让你后悔才说那些事。
我只是告诉你事实。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都不重要了。”
秦婉往前迈了一步,鞋跟敲击地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那你现在这样收拾东西,是什么意思?等离婚证一到手就走?连最后一天都不愿意多待?”
“对。”林玄点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
“我会在手续办完当天离开。不会提前,也不会拖延。
我不再属于这里,也不打算再参与你的生活。”
秦婉咬了咬嘴唇,指尖微微发白。
“你是不是觉得,我欠你一个道歉?你觉得我应该跪下来谢谢你为秦家做的一切?”
“我不需要你道歉。”林玄的声音依旧低沉,却透着一种久经沉淀的清醒,
“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我做的事,是我自己选择的。
但现在我知道,有些人注定看不见真心,我不能再耗下去。”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惩罚我?”秦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与愤怒,
“冷着脸,一句话不说,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然后突然告诉我你要走?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林玄终于站了起来。他身形挺拔,高出她半个头,但说话时却没有半分压迫,只是平静得令人心慌。
“我没有惩罚你。我是在放过我自己。”他顿了顿,目光深远,
“五年前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
这五年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想等你回头看看我。
可你一直看着另一个人。
我不是你的救世主,也不是谁的备胎。
我可以默默做事,但我不能假装一切都好。”
秦婉怔住了,她从未想过他会说得如此决绝,如此赤裸。
“你说江辰在害我,说他推我往前走……那你为什么不去揭发他?如果你真有你说的那些本事,为什么不让他滚出公司?”
“因为他不值得我动手。”林玄淡淡道,嘴角掠过一丝讥诮,
“他做的事,早晚会有报应。
我不急的,真正让我心寒的,不是他怎么骗你,而是你明知道有可能,却宁愿相信一份假报告,也不愿听我说一句实话。”
秦婉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林玄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一个黑色U盘,轻轻放在桌上,动作干脆利落。
“这里面有我在秦氏五年做的所有项目记录,包括你父亲不知道的技术方案、资金调度路径、还有三次危机处理的完整流程。
你可以拿去查证。
我不在乎你看不看,也不指望你明白。
我只是不想让这些东西烂在手里。”
秦婉的目光落在U盘上,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却终究没有伸出去。
“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走?”她低声问道,声音里多了几分迟疑,
“留下来,把事情说清楚不行吗?董事会那边我可以压住,只要你肯解释……”
“解释有用吗?”林玄打断她,语气温和却锋利如刀,
“上次你拿着报告冲进来的时候,我解释了吗?
我说了三次帮你渡过难关的事,你信了吗?
你现在问我留不留,不是因为相信我,是因为害怕失去控制。
你怕我真的走了,你就再也找不到替你扛事的人。”
秦婉的脸色瞬间惨白。
“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林玄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疲惫,
“我不想再争论这些,你喜欢谁,信任谁,那是你的选择。
我只做我的决定。
等离婚证下来,我就走。
从此以后,你的事,与我无关。”
他说完,转身走向厨房,背影决绝而孤寂。
秦婉站在原地,没有追上去。
她想再和他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厨房里传来细微的水流声,接着是锅底轻磕灶台的声响。
秦婉慢慢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静静望着他的背影,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人。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被水声淹没。
林玄没有回头,手中的筷子仍在锅里缓缓搅动面条。
“记得。”
“你说过,只要我能好好经营公司,别让员工失业,你就满足了。”
“我说过。”
“那时候我觉得你窝囊。
不要彩礼,不要婚房,连婚礼都简单得不像话。
我以为你是没本事,只能靠我家活着。”
林玄关小了火,将面条捞进白瓷碗中,撒上一点翠绿的葱花,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眉眼。
“现在呢?”他问。
“现在……”秦婉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颤抖,
“我现在才知道,那个项目是你做的。
新能源融资,是你连夜改的方案。
财务系统崩溃那次,是你远程修好的。
就连去年税务稽查,也是你托人走的关系压下来的。”
林玄端起碗,走出厨房,脚步沉稳。
他把面放在餐桌上,又顺手拿了双干净的筷子。
“吃吗?”他问。
秦婉摇头。
林玄坐下,开始吃面。
热气扑在脸上,他吃得不急不躁,一口一口,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
秦婉看着他,眼眶渐渐发热。
“你明明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提?”
林玄放下筷子,抬眼看向她,目光清澈而深邃。
“因为我想让你看见我。”他轻声道,
“而不是听见我为自己辩解。可你从来不在乎真相,你只在乎你想相信的东西。”
秦婉低下头,指尖掐进掌心。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吗?”
林玄看着她,眼神静得像冬日的湖面。
“来不及了。心凉透了,就捂不热了。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
他吃完最后一口面,起身将碗放进水槽,动作轻缓。
回来时,他拿起桌上的纸条,仔细折好,放进西装内袋。
那里已有U盘,还有一个褪色的旧火柴盒,边角磨损,却保存完好。
他站在玄关,伸手摸了摸行李箱的拉杆,指尖在金属上轻轻滑过。
“还剩1天。”他说,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我会安安静静等到那天,不会惹事,也不会留下任何东西,之后,我们两清。”
秦婉站在客厅中央,终究没有拦他。
林玄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随即转身走进卧室,轻轻合上门。
她独自伫立,耳边只剩下屋檐滴水的轻响。
厨房的锅还在水池里,碗底残留着一点温热的汤汁,袅袅升腾的余气,像一段不肯散去的记忆。
她走过去,伸手摸了摸锅壁。还有点温。
她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嘴唇微微翕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玄坐在床沿,打开抽屉,取出一本陈旧的笔记本。
封面已泛黄,边角卷起。
他翻开一页,上面一行字迹清晰可见:她喜欢清晨的阳光,不喜欢太烫的粥。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目光温柔得近乎哀伤。
片刻后,他合上本子,小心翼翼地塞进行李箱的夹层,仿佛收藏一段再也无法启封的过往。
窗外,晨光渐盛,金色的光线斜斜洒进房间,落在行李箱的一角,照亮了尘埃飞舞的空气,也照不进那颗早已冷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