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玄拿证后不久。
秦婉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目光死死盯住屏幕,仿佛要将那冰冷的界面看出一道裂痕。
窗外天色阴沉,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极低,像她此刻沉重的心绪。
她手里捏着一张纸,指节微微泛白,那是技术部凌晨三点发来的匿名邮件截图,字迹清晰却透着诡异——“系统日志被覆盖,最后一次访问Ip来自城东网吧。”
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时针指向十点二十分,秒针一格一格跳动,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
昨晚江辰回来时,脚步轻得反常,脸色苍白,眼神躲闪,像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她试探地问他是不是有事瞒着,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说没事,还反过来安慰她别多想。
可那笑容太假了,浮在脸上,连眼睛都没点亮,像是从模具里刻出来的面具。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公司内网权限管理后台,输入管理员账号和密码。
页面跳转时忽然卡顿,进度条缓慢爬行,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蛇。
几秒钟的等待,竟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进入日志查询界面,她迅速调出过去一周的所有登录记录,精准筛选“新能源项目数据库”的访问日志。
结果赫然跳出:上周四晚上十一点十七分,有人用父亲的管理员账号远程登录,连续执行了三次数据导出操作。
可父亲从不熬夜,更不可能出现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尤其是城东的网吧。
她点开Ip定位详情,地图上浮现一个刺目的红点——城东星辰网吧,距离公司八公里,藏在一条老旧巷子深处,灯光昏暗,监控残缺,是城市遗忘的角落。
她立刻拨通技术部主管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这个Ip是谁?为什么能用我爸的账号登录?”
对方支吾半天,语气闪烁:“可能是……远程授权?我们查不到具体操作人。”
“那你把原始备份服务器的日志调出来。”她一字一句,不容置疑。
“秦总,这需要林玄先生的双重验证权限,没有他的密钥,我们打不开。”
电话那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呼吸也跟着凝滞。
林玄。
那个被她亲手赶出家门的男人,那个被她当贼防、被她撕碎文件、摔烂相框的男人,居然还掌握着公司最核心的数据权限。
她缓缓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脊背僵直,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翻涌起无数画面。
五年前,林玄刚来家里,沉默寡言,每天买菜做饭,洗衣拖地,任由全家冷嘲热讽,骂他是吃软饭的废物,他也从不辩解,只是低头做事。
有一次她高烧到三十九度,迷迷糊糊醒来,床头放着一碗温热的姜汤,瓷碗下压着一张便签,字迹工整:记得喝。
她当时以为是佣人做的。
后来才知道,是他凌晨四点起床熬的,火候控制得恰到好处,姜片切得薄如蝉翼,连糖都少放了一勺——因为他记得她讨厌太甜。
她猛地站起身,脚步急促地走向档案室。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干涩的“咔哒”声,像是打开了尘封多年的记忆之门。
门开的一瞬,灰尘在斜射进来的光束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与木质柜体混合的气息。
她打开灯,在角落找到一排按年份排列的文件盒。
2019年。
她抽出其中一个,标签上写着《新能源项目初期提案》。手指微微发颤,翻开第一页,标题下方赫然印着几个字:撰稿人——林玄。
字迹熟悉,工整有力,笔锋沉稳,一如他这个人。
内容详尽得惊人:电池材料成本分析、全球供应链布局推演、市场预测模型构建,甚至附有对国外同类企业的深度对比。
每一个数据都经得起推敲,每一段论述都逻辑严密。
这些东西,当年董事会讨论时提都没提过,只当是一份无足轻重的草稿。
可三个月后,公司正式立项的方向,几乎和这份报告如出一辙,连技术路线图都惊人相似。
她抱着文件盒回到办公室,指尖冰凉,手心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打开电脑,调取最近三个月的合同审批流程。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目光锐利如刀。
果然,所有涉及“技术咨询费”的支出,都是江辰提交的,全部绕过了风控审核环节,悄无声息地通过。
她翻到一笔两百万的付款记录,收款方名为“恒远联科”,注册地在开曼群岛,地址模糊,联系方式仅有一个邮箱,网页空白,毫无背景信息。
她立即联系法务顾问。
“这种壳公司常见于资金转移或洗钱操作,”对方语气严肃,“要查实际控制人,必须申请高层数据深挖权限。”
“谁有这个权限?”
“目前系统里唯一保留该权限的账户,是林玄的主Id。他已经离职,但权限未注销。”
秦婉盯着屏幕,心跳如鼓,血液在耳膜边轰鸣。
五年了。
她一直以为林玄是个没本事的男人,靠着婚姻混日子,靠她家的资源活着。
可现在看,他不仅懂技术、懂财务、懂战略,甚至连公司最底层的数据架构,都是他亲手搭建的。
而她做了什么?
她听信江辰的甜言蜜语,把他当贼防,摔他的相框,撕他的文件,逼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像驱逐一个罪人。
她拉开抽屉,翻出几张泛黄的旧照片。其中一张是厂区停电那天拍的。
暴雨倾盆的深夜,闪电划破天际,一个男人背着工具包,在电箱前蹲着接线,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工装贴在身上,浑身湿透却毫不在意。
那是林玄。
而她呢?那天她在国外度假,阳光明媚的海滩上,陪在她身边的是江辰。
她记得江辰当时笑着说:“这种小事让电工去做就行,何必亲自冒雨,太不体面了。”
可林玄还是去了。
没人安排他,他自己去的。因为设备一旦损坏,整个生产线会停摆三天。
她拿起手机,颤抖着翻通讯录,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林玄。
头像还是五年前那张合影,两人站在樱花树下,花瓣纷飞,笑得安静而温柔。
如今这个名字,已是灰色。
她被拉黑了。
她放下手机,重新打开邮箱,仔细查看那封匿名邮件。
除了Ip信息,还附有一串加密编号,标注为“系统自动留存的异常操作标记”。
她尝试输入编号查询,系统提示需要二级验证。
她忽然想起什么,快步走向保险柜,取出父亲的U盾和笔记本电脑。
插上设备,输入密钥,进入内网高级权限区。
在“历史操作追踪”栏目,她输入编号。
页面刷新,一行记录骤然跳出:
【操作人】:未知(代理Ip)
【行为】:伪造“林玄”名义发送技术草案至恒远科技公共邮箱
【时间】:5月16日凌晨2:14
【真实发件设备mAc地址】:mAc-8d3F2E(归属:江辰办公笔记本)
秦婉呼吸一滞,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
不是林玄。
是江辰。
他用自己的名字发邮件,嫁祸给林玄,一步步将他推出局。
她快速往下拉,更多记录浮现眼前:
5月10日,有人通过林涛工号修改权限,访问财务系统。
而林涛当天正在医院陪产,打卡记录清晰可查。
5月12日,一笔海外账户资金调动请求被拦截,触发安全警报,来源Ip与江辰常用手机号绑定。
所有异常操作都被代理层层掩盖,但原始痕迹仍残留在备份服务器的底层日志中。
这些数据,只有拥有最高权限的人才能看到。
而林玄,早就把这些漏洞记了下来。
他还留了一份备份。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他说“解释过五次,你听了零次”。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走的时候那么安静。
因为他早就知道,有些人,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会醒。
她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高跟鞋在走廊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像命运倒计时的鼓点。
电梯下降时,她掏出手机,拨通助理电话,声音颤抖:“帮我查林玄现在在哪!还有没有可能约他见面?”
助理迟疑片刻,低声回应:“秦总,我刚收到消息……林先生今天早上九点,已经去民政局办完手续了。”
秦婉的手指猛然一僵,手机几乎滑落。
“你说什么?”
“他……领证了。离婚证。”
电梯“叮”一声,门缓缓打开。
她站在大厅门口,风迎面吹来,带着初夏的燥热与凉意交织的气息,吹得她眼眶发酸,视线模糊。
她没动。
脑子里全是林玄最后看她的眼神。
不是恨,不是怨,是彻底的平静。
像看一个陌生人,像看一场早已落幕的戏。
她慢慢走回车边,打开副驾驶的储物格,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上面写着:“倒计时1天。”
她记得这张纸条。
那天她冲进家门,怒吼质问他为什么要离婚,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它,神情平静得不像话。
她当时觉得那是威胁,是挑衅。
现在才知道,那是告别。
她低头看着纸条,手指一点点收紧,指节泛白。
一滴泪砸在纸上,墨迹缓缓晕开,像一朵黑色的花悄然绽放。
她抬起头,望着远处街道。
一辆黑色轿车正缓缓驶离路口,车窗半降,露出一只手搭在窗沿。
指节分明,手腕上有一道旧疤,像是多年前修电路时留下的。
她猛地推开车门冲出去,喉咙发紧,喊了一声:“林玄——!”
可车子已经汇入车流,越开越远,最终消失在街角。
她站在原地,嘴唇颤抖,胸口剧烈起伏。
下一秒,她转身跑回车上,发动引擎。
车子猛踩油门,如离弦之箭冲上马路。
她死死盯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在一个十字路口,她看到前方信号灯变黄。
那辆黑车减速,准备停下。
她加速逼近,喇叭按得震天响,尖锐的鸣笛划破长空。
就在两车即将并行的瞬间,黑车突然右转,敏捷地拐进一条狭窄小路。
她急打方向追上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车身剧烈晃动。
车子冲进巷子时,前方已空无一人。
她猛地刹住车,喘着粗气,胸腔剧烈起伏。
巷子尽头,是一堵斑驳的砖墙。
根本没有出口。
她瞪着眼睛,额角青筋跳动,一脚踩下油门,朝前冲去。
无赖之下,她只能掉头回公司想办法联系林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