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六点十七分，走廊尽头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清晰，仿佛踩在时间的节拍上。
林玄倚在准备间的门边，身形修长，影子被灯光拉得斜长。
他的右手仍插在裤兜里，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随身携带多年的硬币，冰凉的金属触感早已熟悉得如同呼吸。
他微微仰头，目光落在门口，一缕光线从门缝渗入，在地板上划出一道细长而明亮的光痕，像一道通往未来的引线。
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
两位伴娘率先走了进来，动作轻柔地回身伸手，小心翼翼扶住身后的人。紧接着，苏瑶出现了。
她身披一袭纯白婚纱，裙摆如云雾般铺展在地面，柔软的布料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起伏，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晨光里。
肩上覆着一层轻若无物的薄纱，双臂裸露在外，肌肤胜雪，在暖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头纱半遮面容，边缘缀满细小的水晶，随着她的走动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宛如星河垂落人间。
她走得缓慢而坚定，脚上的银色婚鞋鞋跟不高，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极轻，却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
林玄静静看着她，身体未动，呼吸却悄然停滞了一瞬。
他的视线如被牵引，从她发梢的微光，到裙角的褶皱，每一寸都不肯遗漏，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进灵魂深处。
伴娘扶着苏瑶走到镜子前站定。
一人蹲下身子，细致地整理裙摆，将褶皱抚平；另一人抬手，温柔地将头纱向后理顺。
她们望着镜中的苏瑶，忍不住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惊艳与感动。
“苏瑶，你真的太美了。”穿粉色连衣裙的伴娘轻声感叹，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另一个点头附和，
“我刚才在外面等你的时候还在担心，今天会不会下雨。
可现在你一走出来，我就知道，老天爷怎么可能舍得让这样的日子出一点差错。”
苏瑶没有说话。她凝视着镜中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指尖缓缓抚过胸前那朵手工缝制的蕾丝花。
针脚细密，触感微凸，像是藏了无数个日夜的心事。
她眨了眨眼，眼眶微微发热，仿佛有温热的潮水在心底悄然涌动。
“像做梦一样。”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融进空气里。
“这不是梦。”伴娘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这是你应得的模样，是你终于等到的这一天。”
林玄这才缓缓向前走去。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轻微而沉稳的声响。
他走到苏瑶身后，站在她斜后方的位置，透过镜子，凝望她的眼睛——那双眼里映着他，也映着整个世界。
苏瑶察觉到了。她侧过头，目光与他相遇，脸颊瞬间染上绯红，像是晚霞落在了脸上。
“你看什么呢？”她小声问，声音带着一丝羞怯。
林玄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弧度温柔。“看你。”他说，嗓音低沉而坚定，“一辈子都看不够。”
苏瑶低下头，又抬起眼看他。这一次，她笑了。笑意很轻，却如春风拂面，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光。
伴娘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默契地为他们留出空间。
其中一个拿起手机，轻轻按下快门，咔嚓一声，闪光灯短暂亮起。
苏瑶眨了眨眼，林玄却未曾躲闪，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别拍了。”她说，语气娇嗔。
“不行，必须留一张。”伴娘举着手机，笑得狡黠，“你们俩站在一起，谁看了都说天生一对。”
林玄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那张誓词卡。
卡片还在，边角有些许磨损，是他反复取出、默念时留下的痕迹。
他将它轻轻放回原处，位置正对着心脏，仿佛那里早已为她预留了最深的位置。
外面传来音乐声，是婚礼进行曲的前奏，断断续续，像是音响仍在调试。
隐约有人在喊话，声音隔着墙模糊不清。脚步声来来回回，偶尔夹杂着几声轻笑，从门外飘进来。
屋内却仿佛静止了。林玄仍站在原地，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苏瑶。
她缓缓转身，正面朝他，双手轻轻捏住裙摆两侧，微微提起，动作优雅得如同天鹅颔首。
“好看吗？”她问，眼神里藏着期待。
“好看。”他说，语气笃定。
“比之前试的那些都好？”
“这个就是对的。”他顿了顿，声音更轻，“因为是你穿上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命中注定’。”
苏瑶点点头，想起前几天试衣的情景——换了五六套都不满意，不是领子太高压住了呼吸，就是腰线太紧束住了心跳，要么就是头纱遮挡视线，让她看不清前方。
最后这套，是设计师连夜修改，凌晨三点才送到的成品，带着温度与心意。
“我还怕来不及。”她说，语气里仍有一丝后怕。
“不会。”林玄摇头，目光坚定，“只要是关于你的事，命运都会让路，时间也会等待。”
伴娘在一旁听着，彼此对视一眼，低头抿嘴笑了。
一个弯腰检查化妆包是否遗漏物品，另一个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瞥了一眼外头。
“时间差不多了。”她说，“外面宾客都到齐了。”
林玄嗯了一声。他没有看表，也不着急。
他只看着苏瑶，仿佛这一刻之后，世间万物都将褪色，唯有她永恒清晰。
“紧张吗？”他问。
苏瑶轻轻摇头，“不紧张。只是心跳得有点快，像是要跳出胸膛。”
“我也是。”他低声承认。
她抬眼看他，“那你刚才怎么一句话不说？我以为……你不满意这身。”
“我没有不满意。”林玄认真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比我梦里描绘的还要动人。”
苏瑶的脸更红了。她伸手想掐他胳膊一下，却又中途收手，指尖轻轻擦过他的袖口。
“油嘴滑舌。”她轻声说，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我说的是实话。”
“那你以前怎么不说？”
“以前不敢说。”
“现在敢了？”
“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他望着她，眼神真挚，“我不想再错过任何一句该说的话。”
苏瑶沉默了。
她凝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记忆最深处。
林玄也看着她，目光未曾偏移，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一个坐标——她。
伴娘轻咳两声，打破这片静谧。“那个……”穿粉色裙子的开口，语气小心翼翼，“我们是不是该给你们留点时间？”
无人回应。
她碰了碰另一位伴娘的手臂，两人相视一笑，拎起包，轻手轻脚地开门走出去。
门轻轻合上，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林玄往前迈了一步，离她更近了些。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耳边的一缕碎发。
那缕发丝松脱了，垂落在颊边。他慢慢将它绕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
“今天不能哭。”他说，声音低哑。
“我没想哭。”
“妆会花。”
“那就补。”
“我不想让你中途离开。”
“不会的。”她望着他，眼神坚定，“我哪也不去，一步都不会走。”
林玄点头，手掌落下，却又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掌心温热，脉搏相扣，仿佛从此再难分离。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结婚吗？”他问。
“你说过，海边干净，风里没有尘埃。”
“还有呢？”
“因为小时候，我们在这片沙滩上放过风筝。”
“你还记得。”
“我记得很多事。”她轻声说，
“你第一次牵我的手是在小学操场的梧桐树下，你送我的第一本书是《星空图鉴》，你说长大要带我去南极看极光，要看银河从头顶倾泻而下。”
林玄笑了，眼角泛起温柔的纹路。“我都说过。”
“你还说，如果有一天我嫁人，你要做新郎。”
“我现在就在做。”
苏瑶仰头看他。她的睫毛轻轻颤动，一滴晶莹在眼角闪烁，像是星光坠落。
她没有擦，任它悬在那里，映着光，也映着爱。
“林玄。”她叫他名字，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
“嗯。”
“你会对我好一辈子吗？”
“会。”
“不管发生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
“你不许骗我。”
“我不骗你。”
苏瑶深吸一口气，然后笑了。这一次，笑容绽放开来，嘴角扬得很高，像是积蓄已久的幸福终于找到了出口。
林玄也笑了。他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外面的音乐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完整的旋律，从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有人在喊名字，似乎是主持人正在确认流程。
屋里两人依旧未动。他们就这样站着，面对面，手牵手，谁也没有想要先松开。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伴娘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笑意：“可以出来了。大家都等着呢。”
林玄看了她一眼，点头示意。他没有松手，而是牵着苏瑶，一起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前，他忽然停下。苏瑶也随之驻足。
“准备好了？”他问，声音低沉而温柔。
“准备好了。”她回答，目光坚定，笑容明媚。
他伸手拧动门把手，金属转动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是开启命运之锁的钥匙。
门开了。外面的光刹那间涌了进来，金色的晨光如潮水般漫过门槛，洒在他们脸上，照亮了彼此的眼眸，也照亮了余生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