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地边缘的风带着烧焦的气息，吹得药囊微微晃动。燕南泠站在原地，左手腕上的星纹突然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涌动。她没伸手去碰，也没后退，只是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画面冲进脑海。
一座石殿立在山巅，四周云雾翻滚。年轻的女子跪在地上，手中握着一根刻满符文的法杖。她对面是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平静。法杖落下时，光贯穿了对方的心口。那人倒下前说：“姐姐，别哭，我会等你。”
记忆戛然而止。
燕南泠睁开眼，呼吸有些乱。她知道那是千年前的事，也知道那个持杖的人就是自己。那时候她为了封印星渊，亲手杀死了妹妹星瑶。可现在，那缕残魂还在她体内，没有消散，也没有怨恨。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星纹开始发光，微弱却稳定。她不再抗拒，而是轻轻说了句：“这次，我们一起活。”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股暖流从手腕蔓延到全身。她眼前又浮现画面——星瑶站在一片光中，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化作点点光芒，顺着她的手臂流入心口。最后一点光消失时，她感觉心里多了什么，不是记忆，也不是力量，而是一种终于完整的安静。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旧伤还在，血痂边缘微微泛红。但这一次，她没再想起手术台或雨夜。那些过去依然存在，却没有再刺痛她。
萧无痕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他察觉到空气的变化，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接上了。他刚想开口，胸口忽然一闷，喉咙发甜。
一口血咳了出来。
血里掺着细碎的光点，在晨光下像沙尘一样飘散。他身子晃了晃，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燕南泠立刻转身扶住他。她的手指贴上他的脉门，察觉到体内的气息正在重组，不是溃败，也不是失控，而是一种释放。她想起梦里残卷浮现过的字——“守护者之血，承双生之契”。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翻过来一看，掌心浮现出一道纹路，形状和她手腕上的星纹一模一样。两道纹路靠在一起时，光流转起来，像是两半拼图终于合上。
萧无痕抬头看她，声音哑：“这是……？”
“你的封印解开了。”她说，“你不再是被选中的工具，是自己走到了这里的人。”
他盯着两人交叠的手，慢慢收紧手指。掌心的纹路还在发烫，但他不觉得疼。他低声说：“我一直想护着你，不是因为任务，是因为你说的话我都记得。你说要改规则，要让人不必再牺牲。我信这个。”
她点头：“我知道。”
他们没松手。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草木将枯未枯的味道。远处楚都的轮廓还在烟尘中，城墙断了一截，旗子还没换。但城门已经打开，有人进出，有车马声传来。
一切都在动，只是他们停在这里。
燕南泠抬眼望向北面山坡。那里有一片林地还未被战火波及，树影安静。她原本是想去采药的，给东街医棚里的伤员找一味续命的草。现在她依然需要去，但她不再急。
她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只是救人，也不只是治病。她要查清守卷人的来历，要找到云七娘隐瞒的事，要弄明白为什么母亲会死在地窖，为什么星瑶会被困十年。她还要去补天阵旧址，看能不能修复裂隙的根源。
这些事不会轻松，但她不用一个人做。
她收回手，把药囊往上提了提。银针挂在边缘，随着动作轻轻摆了一下。她迈步往前走，脚步比刚才稳。
萧无痕跟上来，走在她身边。他的脸色还是白的，走路有些慢，但每一步都踩实了。他没问她要去哪，也没说要不要休息。他知道她决定了就会去做，而他只要跟着就行。
走到林地入口时，她停下。
眉心突然一热，像是有文字在浮现。她没闭眼，也能看见——一行古篆悬在意识里，清晰无比：**双生守护者，永世不离**。
这不是命令，也不是预言。它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承认。
她没说话，只是把手伸进药囊，摸到了最后一根完好的银针。指尖划过针尾，感受到一丝凉意。然后她继续往前走，穿过林地边缘的矮树丛。
阳光照在肩上，左边是她，右边是他。
他们的影子落在地上，靠得很近。
林子里有鸟叫，也有树叶被踩断的声音。她听见自己呼吸的节奏，也听见他走在身旁的脚步。一切都还在，伤还在，累还在，可心里那块空的地方，已经被填上了。
她不需要再逃。
也不需要再独自承担。
她可以留下，也可以前行。她能选择怎么活，也能决定守护什么。
走到半坡时，她忽然感觉到手腕一震。星纹又亮了一下，比之前更久。她低头看去，发现那纹路的颜色变了，从暗红转为浅金，像是被什么重新烙印过。
她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
纹路清晰，边缘分明，像是一道新的契约。
萧无痕也停了下来。他看着她举起手的样子，忽然说：“我掌心的纹，不会再消失了。”
她回头看他：“也不会再分开。”
他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并肩。
山坡上的风大了些，吹起她的衣角。她没拉紧，任它飘着。前方林地深处，隐约能看到几株开着白花的树，那种药草只在清晨开花，过了辰时就会凋谢。
她记得温离说过，那味草能续一口气，能让快断气的人多撑一个时辰。
她加快脚步。
萧无痕也跟着提速。他的呼吸还有些沉，但没喊停。他知道她不会停下，而他也不能掉队。
他们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脚下的土变得松软。再往前几十步，就是那几株白花树的位置。
燕南泠先看到花。
六棵树排成弧形，花瓣薄如纸，在风里轻轻颤。她走近，蹲下身子，伸手去摘最外侧的一朵。
指尖刚触到花瓣，手腕上的星纹猛地一跳。
她愣住。
花瓣在她指下忽然化成了光点，像灰烬一样飘起来，绕着她的手转了一圈，然后飞向空中。
她抬头。
其余五棵树的花同时脱落，变成光点升空，在半空中连成一条线，指向北方。
她站起身，看着那道光痕悬在空中，久久不散。
萧无痕走到她身边，抬头望着同一方向。
“那是……？”他问。
她没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只知道光指的方向，是她没去过，却必须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