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内的死寂,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林玄(元始)躺在遍布裂痕的云床上,气息微弱得几乎与凡人无异。圣躯上的裂纹不再渗血,却呈现出一种失去光泽的灰败,仿佛精美瓷器上无法弥补的瑕疵。【大道编辑器】悬浮在一旁,界面彻底漆黑,仅有核心处一点微光如同即将湮灭的星辰,证明着它尚未完全崩散。强行编译“天罚警示”的代价,几乎榨干了它最后一丝灵性。
剧痛与极度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着林玄的意识,但他神魂深处却保持着一丝绝对的清明。他成功了。逐鹿之野的煞气正在缓慢消散,巫妖双方虽不甘,却在那模拟的“天威”与对未知规则的忌惮下,暂时偃旗息鼓,各自退去。首阳山,以及更多可能被波及的弱小生灵,得以喘息。
代价是惨重的,但他不悔。
“观察者……”林玄的意识艰难地转动。他感知到,那股冰冷的注视在记录下他干预的结果后,并未加深敌意,反而似乎……认可了这种“秩序维护”?这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观察者”并非纯粹追求混乱,它可能有一套自洽的、基于某种“效率”或“稳定性”的逻辑。大规模的无序冲突,或许并不符合其“观测”或“收割”的最优解。
这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他收敛所有心神,不再关注外界纷扰,如同冬眠的野兽,将全部残存的力量用于维系最基本的生机,引导着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以最缓慢、最基础的方式,温养着濒临崩溃的圣躯与编辑器。这是一个以千年、万年为单位的漫长过程。
首阳山部落。
那日“天罚”降临逐鹿之野的宏大威压,即便相隔遥远,亦有微弱的感应。部落众人虽不明所以,但那种源自天地本源的威严,让他们对“规矩”和“秩序”有了更深层次的敬畏。结合玄都持续不断的“道理”传授,一种基于对自然规律敬畏的、内化的秩序感,开始在部落中扎根。
焱的威望更上一层楼。他不仅是最初的符号创造者、秩序的建立者,更是在外部剧变中带领部落稳住的定海神针。他利用玄都传授的知识,结合符号推演,开始系统地整理部落的“公约”,将其细化为涉及生产、分配、纠纷、防卫等多个方面的“律条”雏形,并刻录在专门的石壁上,供所有人学习遵守。
文明的根基,在血火与秩序的反复锤炼下,变得更加深厚。
玄都依旧每日采药、治病,讲解道理。他的存在,如同一个稳定的坐标,潜移默化地引导着部落的风气走向理性与求知。偶尔,他会望向玉虚宫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了然与等待。
八景宫中,老子感知到林玄那边传来的、如同顽石般沉寂却又蕴含着一丝微弱生机的状态,微微颔首。“破而后立,方见真章。此番磨难,于二弟之道,或非全是坏事。”他并未再施加援手,有些路,必须自己走通。
金鳌岛,通天教主咂咂嘴,有些无趣。“元始二哥这一下搞得,洪荒都安静了不少。罢了罢了,俺还是继续祭炼俺的诛仙剑阵吧,总有机会砍个痛快!”他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剑道之中。
女娲娘娘则对人族在秩序与求知中展现出的韧性感到愈发欣慰。她开始思考,是否可以在不直接干预的前提下,为人族提供一些更有利于其长远发展的“环境”。
而西方灵山,接引与准提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
“可恶!元始这一插手,巫妖冲突平息,产生的怨念业力大减,我等渡化亡魂、引渡流民的效率也大打折扣!”准提有些气急败坏。混乱是他们的阶梯,秩序则是他们的阻碍。
接引面色悲苦更浓,缓缓道:“世事无常,岂能尽如人意。元始重伤沉寂,此乃天赐良机。其扶持之人族,虽暂得秩序,然内部岂无破绽?可遣善于蛊惑心志之徒,潜入其周边部落,或散播懈怠享乐之念,或挑拨离间,使其内耗。待其秩序从内部松动,便是我等佛法广传之时。”
他们立刻调整策略,从正面吸纳流民,转向更隐蔽的渗透与瓦解。数名精擅此道的西方弟子,化身游方商人或隐士,悄然向着首阳山周边区域渗透而去。
混沌深处,“观察者”逻辑核心冰冷地更新着数据。
【目标hS-001(玉清元始)进入深度沉寂修复状态,威胁活性降至最低。“纪元之锚-003”修复进度:7%。】
【目标变量(首阳山)秩序度与知识结构化程度持续提升,演化路径趋于稳定。】
【编号xb-002\/003(接引\/准提)介入模式变更,转向“秩序侵蚀”策略。】
【资源分配微调:维持对hS-001监控,提升对xb系列“秩序侵蚀”效果评估优先级,持续搜索罗睺残响。】
它将更多的“算力”投向了西方二圣这种更具“操作性”和“可预测性”的干预行为上。
时间,在沉寂与潜流中悄然流逝。
百年光阴,对于洪荒不过一瞬。
首阳山部落已然焕然一新。简陋的石屋被更坚固的土木结构房屋取代,围墙得到了加固和扩展,内部规划井井有条。刻满律条和知识的石壁成为了部落的核心,每日都有族人前来学习、争论。在玄都的引导和焱的主持下,甚至还诞生了专门负责记录历史、观测天象、研究草药和工具的“学者”雏形。
文明的火种,不仅未曾熄灭,反而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燃烧得更加旺盛,并开始尝试构建属于自己的知识体系和社会结构。
这一日,玄都正在指导几名年轻人辨识药性,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东方。只见天边一道微不可察的清气一闪而逝。
他平静的脸上,首次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淡淡笑意。
玉虚宫内。
那沉寂了百年,如同顽石般毫无生机的【大道编辑器】核心处,那点即将湮灭的微光,极其微弱地,但确实无疑地……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又是一下。
如同沉睡已久的心脏,开始了缓慢而艰难的复苏。
界面上,那蛛网般的裂痕依旧恐怖,但最深处的几条,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玉光开始流转,试图弥合。
云床之上,林玄那灰败如石的圣躯,指尖微不可察地动弹了一下。
他紧闭了百年的眼帘,颤动了一丝缝隙。
一缕极其微弱,却蕴含着“编译”与“秩序”特质的道韵,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自他体内悄然弥漫开来,与外界天地的联系,比沉睡之前,似乎更加圆融了一丝。
他,即将苏醒。
而洪荒的棋盘上,因他沉寂而暂时平息的波澜,也即将随着他的回归,迎来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