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被敲响的瞬间，张雪的枪口微微发抖。
孙念安盯着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顾承宇得到他想要的之前，他们不会动你弟弟。”
“你根本不了解他……”
“我了解。”孙念安慢慢伸手，压下她握枪的手，“我了解他胜过了解我自己。”
窗外戴头盔的男人改用指关节重重叩击玻璃。
张雪深吸一口气，把枪滑进手提包，按下车窗。
“张小姐，顾先生在等。”男人的声音隔着头盔沉闷失真。
“告诉他，我们这就到。”孙念安代她回答，目光穿透头盔护目镜，“只跟一辆车，多了扎眼。”
男人迟疑片刻，退后两步。
张雪升起车窗，双手死攥方向盘。“你干什么？”她声音压得极低，指节绷得发白。
“赴约。”孙念安拉上安全带，“顺便看看他搭了什么台。”
轿车驶入顾氏集团苏黎世办事处地下停车场。孙念安注意到所有监控摄像头都扭向死角，保安数量是平日的三倍。张雪停稳车，却没解安全带。
“我父亲信里提到……”她声音轻得像怕被空气听见，“你父亲坠楼那天，他接过一个电话。”
孙念安立刻转头：“什么电话？”
张雪吸了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勇气。“电话里只有一句：‘工程结束了’。”她抬起眼，痛苦和醒悟在瞳孔里交织，“我父亲当时以为是指他负责的那个烂尾项目。直到临死前写那封信时，他才想通”
“那是指我父亲的命。”孙念安声音低沉肯定，接上她没说完的话，“一个死亡通告。”
两人在昏暗车厢里对视。那句话像一根针，缝起了两家父亲共同的悲剧。某种基于共同敌人和伤痛的联盟，在这一刻无声缔结。
“走吧。”张雪终于解开安全带，声音里多了分坚硬，“他在顶层。”
电梯无声攀升。门滑开时，顾承宇正背对它们，站在整面落地窗前俯瞰苏黎世。
“漂亮的城市，对吧？”顾承宇没回头，晃着威士忌杯，冰块轻响，“你父亲第一次来时说，这地方像童话里的积木城堡，精致，却没活气。”
孙念安没接话，目光扫过过分宽敞的办公室。两个壮硕保镖像雕塑立在角落，书架旁沙发上蜷着个年轻男孩——张雪的弟弟，毫发无伤，但满脸恐惧。
“张小姐，”顾承宇缓缓转身，脸上挂着孙念安熟悉的、掌控一切的笑，“带你弟弟去隔壁休息，给他弄点吃的。我和我的继子，得聊聊家务事。”
张雪担忧地瞥向孙念安，得到他几乎看不见的颔首后，才快步拉起弟弟离开。
实木门合拢的瞬间，空气骤变，从虚假暖意跌入冰窖。
“我们本不必这样，念安。”顾承宇走向黑檀木酒柜，又倒了杯威士忌推至桌沿，“你年轻，聪明，有你父亲那种不合时宜却管用的才华。我握着你外公留下的人脉网。我们联手，能造出比李烨梦想更庞大的东西。”
孙念安扫了眼酒杯，脚没动：“像你曾经和我父亲‘联手’？等他没用了，就从高处扔下去？”
“哐！”酒杯重重顿在桌面，酒液泼溅。顾承宇脸上那层和蔼剥得干净，声音冷得结冰：“注意你的指控！我容忍你胡闹，是看你母亲的面子！但我的耐心有限！”
孙念安反而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砸过去：“你挪了新能源项目八位数的客户保证金；通过维尔京和开曼三家空壳公司转移基金会资产；十五年前那场工地事故，根本不是什么设计缺陷！”
顾承宇眼神陡变，像被惊扰的毒蛇：“证据呢？就凭你，一个毛头小子空口白牙？”
“证据？”孙念安嘴角牵起冰冷的弧度，“它们很安全，散在七个司法管辖区，全设了定时程序。如果我或者我母亲出任何‘意外’车祸、疾病、或者不幸坠楼，所有加密资料会同时发到全球主流财经媒体、监管机构，还有国际刑警。”他第一次亮出底牌。
他清楚看见，顾承宇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那是他观察多年才确认的、对方紧张时的小动作。
“虚张声势！”顾承宇冷笑，但眼里细微闪烁出卖了他。
孙念安不再多言，直接从西装内袋取出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芯片，轻轻放在泼洒的酒液旁。
“瑞士信贷Z区最深保险库，独立保管箱，物理断网。存取凭证在这儿。打开它，要我的活体指纹、虹膜扫描，再加十二位动态密码。”他顿了顿，看进顾承宇眼中迸发的贪婪和几乎溢出的杀意，“里面是你过去十年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每一笔。”
顾承宇的目光死钉在芯片上，像要把它烧穿。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嘭”地被猛地推开！
孙菁站在门口，脸色惨白，身子微抖，眼神却异常坚定，带着豁出去的决绝。她身后跟着两名提公文包的资深律师，还有面色凝重的罗森伯格博士。
“顾承宇，”孙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却字字清晰回荡在安静空气中，“我刚刚，在罗森伯格博士和我的律师见证下，签了所有法律文件，正式、立即、无条件撤销你对我名下所有个人资产的全权代理权！”
顾承宇的表情从震惊转为暴怒：“孙菁！你知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你疯了！”
“我很清楚！”孙菁提高声调，一步步走向孙念安，最终坚定地站到儿子身边，并肩面对那个她曾信任的男人，“就像我终于清楚地知道，你当年，对我的丈夫李烨，到底做了什么！”
办公室空气彻底凝固。孙念安看着身旁母亲，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不容置疑、毫无退路的坚决。
“哈哈哈……”顾承宇突然爆发出大笑，笑声在空旷房间里刺耳诡异，“真感人！好一幕母子情深、联手抗敌的大戏！可惜啊可惜，”笑声戛然而止，眼神阴狠，“太迟了！”
他手指猛按办公桌下一个隐蔽按钮。整栋大楼骤然爆发出尖锐火警铃！红光疯狂闪烁！
“抱歉诸位，看来有紧急情况，必须立刻疏散。”
顾承宇整了整西装领带，恢复道貌岸然姿态走向门口。他在面无人色的孙菁身边刻意停下，俯身，耳语般低喃，声音里满是恶毒的得意：
“亲爱的，希望你还没老到忘记我们婚前协议第三条第四款，如果你单方面、无正当理由撤销我的代理权，你将自动失去对我们所有‘共同财产’的主张权。你，和你的宝贝儿子，很快就会一无所有。”
说完，他满意地欣赏孙菁瞬间惨白的脸，转向孙念安，露出讥诮威胁的笑：“至于你，我亲爱的继子……记住，游戏，才刚开始。”
在震耳欲聋的火警铃中，顾承宇带着两名保镖扬长而去。
孙念安立刻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他透过落地窗向下望，街上挤满疏散人群，一片混乱。
混乱人潮中，他精准捕捉到一个熟悉身影王倩。她正抬头，远远望向这个顶层窗口。
两人目光在混乱空气与遥远距离中短暂相撞。王倩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下头，迅速转身，湮没在涌动的人潮里。
罗森伯格博士快步走近，脸色严肃：“孙先生，请放心。基金会将依章程立即启动紧急程序，冻结顾承宇在基金会内所有权限和资金调动。”
孙念安没立刻回应，目光仍锁在王倩消失的街角。
在这场瞬息万变、越发复杂的生死棋局里，他刚似乎失了一子，逼退对手，却也意外收获了新的、藏在暗处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