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安的手指在冰冷的门把上停留了三秒。三秒内,他完成了三个加密消息的发送。
一条给王倩,启动应急预案;一条给夜莺,要求确认母亲位置;最后一条给张雪,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动手。
他推开玻璃门,踏入基金会大厅。
挑高的大厅顶部是复杂的几何钢结构,阳光透过玻璃天顶洒下,在地面投射出交错的光影。
“孙先生。”接待处的女士微笑着迎接他,“会议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请随我来。”
孙念安跟随她穿过大厅,余光扫过角落的安保人员。
会议室的门打开,长桌旁已坐了七八人。当孙念安出现在门口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看来我们有一位新朋友。”
顾承宇的声音从会议桌另一端传来。他穿着定制的深灰色西装,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孙念安直接走向唯一的空座,恰好在顾承宇正对面。
“我是孙念安。”他平静地报出这个名字。
顾承宇的手指停顿了一瞬。
“有趣。”顾承宇向前倾身,“据我所知,理事任命需要全体理事表决通过。”
“特殊情况适用紧急条款。”
罗森伯格博士推了推眼镜,“根据创始人李烨先生的遗嘱补充条款,他的直系血亲在年满二十一周岁后,自动获得理事资格。”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孙念安迎上顾承宇的目光:“顾先生似乎很意外?”
顾承宇的脸上慢慢浮现一丝笑意:“只是感慨时光飞逝。”
“人总会成长。”孙念安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比如我最近就学到了很多关于新能源项目杠杆操作的知识。”
顾承宇的眼神骤然冰冷。
会议进行到一半时,孙念安的加密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借故离席,走进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
夜莺的消息简短而令人不安:孙菁女士被软禁在顾氏苏黎世办事处顶层。张雪身份确认,她是顾承宇已故挚友的女儿,十五年前那场工地事故的遗孤。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脚步声在瓷砖上回响。孙念安迅速收起手机,打开水龙头。顾承宇的身影出现在镜子里,站在他身后。
“很精彩的亮相,念安。”
顾承宇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上镶嵌着蓝宝石的铂金扣,“我承认,我低估了你。”
孙念安关掉水龙头,透过镜子与他对视:“就像你当年低估我父亲一样?”
顾承宇镜中的笑容瞬间冻结:“你和你父亲,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愚蠢理想主义者。”
“所以你杀了他?”孙念安猛地转身。
顾承宇嗤笑一声:“法律,我亲爱的孩子,法律已经给出了结论,意外坠亡。”
他向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就像你母亲,孙菁女士,今天早上突发不适,需要绝对静养。”
孙念安的手在身侧骤然握紧:“如果我母亲有任何意外…”
“你会怎样?”顾承宇轻蔑地打断他,“用你像小孩子集邮一样收集起来的那点所谓证据来对付我?还是指望王倩家里那点可怜的人脉?或者…”
他的声音降至近乎耳语:“是那个你以为早已策反,对你死心塌地的张雪?”
孙念安瞳孔猛缩。
顾承宇已经优雅地后退一步:“放松,孩子,放松。我们是一家人,记得吗?血脉相连。”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哦,对了,张雪让我务必带句话给你,她说,游戏,才刚刚开始。”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洗手间。门关上的瞬间,孙念安猛地靠在冰冷的洗手台上。
他打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反复拍打面部,然后颤抖着从西装内袋取出那枚父亲留下的银质怀表。
表盖弹开,表盘背面,母亲年轻时的微笑照片旁,那行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字清晰可见:光明所至,阴影随行。
会议在一种表面平静的气氛中结束。
孙念安刚迈出基金会大楼,一辆黑色轿车便悄无声息地滑到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张雪戴着宽大墨镜的脸。
“上车。”她的声音短促。
孙念安站在原地:“张明远的女儿?”
张雪缓缓地摘下了墨镜。她的眼睛红肿,布满了血丝:“所以你现在知道了。”
“你是为了报复,才精心策划了这一切?”
“上车!孙念安!”
张雪突然提高了音量,眼神锐利地扫向后视镜,“除非你想现在就站在基金会门口,让顾承宇导演一场众目睽睽之下的绑架戏码!”
孙念安瞥向后视镜,几辆没有任何牌照的黑色摩托车正悄然靠近。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那些是什么人?”
“顾承宇圈养的清洁工。”
张雪猛打方向盘,轿车拐进一条光线昏暗的狭窄巷道,“他原本的计划,就是在会议结束后,邀请你去一个他精心准备的地方做客。”
“而你救了我?”孙念安紧紧盯着她,“为什么?在你的剧本里,这难道是计划的一部分?”
张雪狠狠踩下刹车,轿车在堆满废弃杂物的巷子尽头猛地停住。
她转过身,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痛苦与挣扎。
“因为我父亲!他临死前写给我的信,今天早上才送到我手里!”
她颤抖着手掏出一个边缘已经磨损的信封,用力塞到孙念安手里。
“你看!他清清楚楚地写着,事故那天,是顾承宇强行要求改变施工方案!是你父亲在现场据理力争!是顾承宇威胁了我父亲!”
孙念安迅速展开信纸。字迹潦草不堪。就在孙念安抬头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一支小巧的手枪,此刻正被张雪稳稳地握在手中,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我很抱歉念安我真的很抱歉…”
她的声音颤抖,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但握着枪的手却异常稳定。
“顾承宇绑架了我弟弟。就在今天早上。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把你完好无损地带到他面前;要么每隔一小时,我会收到我弟弟的一根手指…”
车外摩托车引擎低沉而危险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孙念安看着枪口,又看向张雪被绝望和泪水浸透的双眼,他的表情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你相信那封信吗?相信你父亲用生命留下的最后证词?”
“我相信!我怎么可能不信!”张雪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可我弟弟他才十二岁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把枪放下。”孙念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张雪,看着我。看着我眼睛!”
张雪持枪的手剧烈地颤抖着。
孙念安语速加快:“顾承宇算计了十几年,他布好了所有的局,算准了你的仇恨,也算准了你的软肋!但他唯一算漏的,就是那份迟到了十五年的真相!他也低估了我!放下枪,让我帮你!不是向他屈服,而是我们一起,把你弟弟,把我母亲,都救出来!”
“怎么救?!他的人已经把我们包围了!我们没时间了!”
“有时间!”孙念安斩钉截铁,“动手的信号已经发出,王倩此刻肯定已经在切断他几条关键的资金动脉!夜莺也一定在全力定位你弟弟的位置!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将计就计!你把我交给他,但不是去他指定的屠宰场,而是去我们选择的战场!”
他身体前倾:“告诉他,你抓住了我,但在路上遇到了麻烦,需要临时改变地点!地点由我们来定!我会立刻通知王倩和夜莺在那里布下天罗地网!这是我们反客为主的唯一机会!”
巷口,摩托车的引擎已经熄火,沉重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她缓缓地,将手枪调转方向,将冰冷的枪柄,递向了孙念安。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多了一丝力量:“地点选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