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黎世湖畔的庄园笼罩在异样的寂静里。
夕阳正沉沉坠下,血红色的光穿过弧形落地窗,把整个客厅染得一片猩红。
孙铭远刚结束一通简短的电话。
听筒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砸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
他脸上的皱纹仿佛一瞬间加深了无数倍,那双惯常精明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天崩地裂的震惊。
“菁儿……她……她……”他嘴唇哆嗦着,每个字都像从破碎的心脏里挤出来。
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傅文佩正小口喝着红茶。
听到丈夫不成调的呓语,她手中的骨瓷茶杯猛地滑落,在地毯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茶汤溅在她昂贵的丝绸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猛地抬头,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客厅的死寂,“承宇亲口说的!菁儿是长期抑郁……是承受不了念安下落不明的打击才想不开的!是自杀!”
“胡说八道!”
孙铭远猛地一掌拍在红木茶几上,发出沉重的巨响。他胸口剧烈起伏,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厉光。
“我孙铭远的女儿!我一手养大的!我了解她!”
他几乎在咆哮,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扭曲,“她就算再难过再绝望,也绝不会选择这条路!她骨子里比谁都坚韧!尤其是……尤其是她前几天才刚刚开始怀疑李烨的死因不正常!她正要查个水落石出!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杀’?”
这句话像淬毒的匕首,不仅刺向虚空中的女婿,更血淋淋地刺回他们自己的心脏。
长久以来,他们对白手起家的李烨的轻视,对巧言令色的顾承宇的偏爱,在此刻全都化作了最尖锐的毒针。
“去找他!”傅文佩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散乱,“我现在就要去当面问他!我要他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的菁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丧女之痛彻底冲垮了这对年老夫妇的理智。
他们没有通知律师,没有带保镖,甚至没换下家居服,就这么带着一身狼狈与悲愤,命令司机驱车冲向顾承宇位于市顶层的豪华公寓。
顾承宇刚结束一个关于资产转移的加密视频会议,正揉着发胀的眉心思考如何洗白孙菁名下的最后几笔信托基金。
门铃在不合时宜的时刻急促响起。
他皱眉走到智能门禁前。
当显示屏上清晰映出孙铭远铁青的脸和傅文佩疯狂的泪容时,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们怎么会来?而且是这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堆砌起沉痛与惊讶的表情,伸手打开了装甲门。
“爸,妈,你们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
“菁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孙铭远不容他说完,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顾承宇,像愤怒的公牛闯进客厅,浑浊的眼睛死死钉在他脸上。
傅文佩紧跟其后,像一道复仇的阴影:“你说!你给我们说清楚!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顾承宇后背沁出冷汗,但脸上的沉痛面具依旧牢固:“爸,妈,我知道菁儿的离开让你们无法接受,我也一样,我心如刀绞啊!”
他捶打着胸口:“但菁儿她真的是因为念安的事情长期抑郁,医生也……”
“胡说八道!”
傅文佩尖叫着打断,随手抓起玄关的水晶烟灰缸用力砸去,“她前几天晚上还偷偷给我打过电话!她说她找到了李烨留下的东西!是一些很重要的记录!她说她要查清楚李烨当年到底是不是意外!她还让我小心你!她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杀?!”
顾承宇慌忙偏头躲过,水晶在身后墙壁上炸裂。
他眼神深处最后一点伪装的平静彻底消失。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孙菁死前还联系过这两个老东西。
孙铭远逼近一步,干枯的手指几乎戳到顾承宇鼻梁上:“顾承宇!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老了就可以任你糊弄!菁儿的死,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否则我孙铭远对天发誓,就算倾尽孙家百年积累,散尽家财,也要让你身败名裂!让你陪葬!”
“交代?”顾承宇重复着这两个字,脸上的悲痛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被逼到悬崖边的嘲讽与狠厉,“你们现在才想起来跟我要交代?”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退向书房虚掩的房门。
“当年你们默许,甚至鼓励我打压李烨,默许我设计害死他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着给他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积压多年的恶意,“你们看不起他草根出身,觉得他配不上你们高贵的孙家血脉,觉得他阻碍了你们通过我去搭上更‘核心’的权贵圈子!现在!”
他猛地指向傅文佩,又指向孙铭远:“现在你们的宝贝女儿可能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肮脏真相而被灭口,你们就受不了了?就跑来装什么舐犊情深了?”
他脸上露出残忍的扭曲笑容:“醒醒吧!我的好岳父好岳母!你们和我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不过是披着华丽外衣、站在道德高地上的刽子手罢了!李烨的死,孙菁的死,你们手上也沾着血!”
“你这个畜生!”孙铭远气得浑身发抖,扬起颤抖的手就要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承宇眼中寒光一闪,猛地拉开书房门,对着里面低吼:“处理掉!”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
那是一名穿着黑色西装、面无表情的年轻男子,眼神如同无机质的玻璃珠。
他的动作快得超出人类反应极限,在孙铭远的巴掌落下前已经欺近老人身前。
“你想干什么?!”傅文佩发出惊恐的尖叫。
一切只在一瞬之间。
那“助理”一只手轻易格开孙铭远枯瘦的手臂,另一只手精准地在老人颈侧致命穴位上狠狠一按。
孙铭远双眼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咯咯声,脸上的愤怒和惊愕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
“铭远!!!”傅文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不顾一切扑向丈夫。
那杀手解决完孙铭远,冰冷的目光转向扑来的傅文佩,伸手要去抓她的胳膊。
老妇人彻底疯狂,母性与绝望让她爆发出惊人反抗,她尖叫着用指甲抓挠撕打杀手。
混乱中,状若疯癫的傅文佩用头猛地撞向杀手的下巴!
杀手吃痛皱眉,下意识灌注真正力道,用力向前一推,傅文佩脚上还穿着家居高跟鞋,猝不及防被这股大力推得踉跄后退,重心全失。
她的后脑勺带着全身重量,重重撞在客厅中央那个装饰华丽的大理石壁炉尖锐的边角上。
傅文佩瞪大了双眼,眼中残留着无尽的惊恐与难以置信,身体沿着冰冷壁炉滑落,歪倒在地毯上。
刺目的鲜血如盛开的诡异花朵,她的身体微微抽搐两下,便彻底归于沉寂。
顾承宇站在不远处,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岳父岳母孙铭远还有一丝微弱呼吸,但离死亡不远;傅文佩已然当场气绝。
他甚至没皱一下眉,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那名依旧面无表情的杀手。
“清理干净。”他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做得漂亮点。
做成入室抢劫杀人,或者老两口因爱女骤然离世悲伤过度引发的家庭意外。”
他漠然转身,不再看那两具倒卧在地的躯体,径直走向酒柜,取出昂贵的烈酒倒了满满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而远在南太平洋某条隐秘航线上、正朝着未知荒岛前进的孙念安,对此还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