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安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光柱扫过,走道那段区域被彻底熔断,残骸带着高温坠向下方的分解池,发出巨大的落水声。
卡洛斯和老赵的身影消失了。
是被光柱汽化了,还是……
没时间悲伤或确认。
炽白光柱如同死神的镰刀,在黑暗中不断挥舞,清理着一切“异常”。
怪物被快速消灭,但光柱也毫不留情地摧毁着沿途的一切设备、管道和培养槽。
一个巨型培养槽被光柱扫中,外壁破裂,里面融合的、抽搐的生物组织和淡绿色营养液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浇了孙念安一身。
黏滑、腥臭,带着强烈的刺激性。
他剧烈咳嗽,几乎窒息。
这样下去,他迟早也会被光柱扫中,或者被这些泄漏的有毒物质杀死。
必须离开b7区!
他看向中央平台,那个神经束接口还在冒烟。
AI的本体,或者说核心,是否就在那里,或者通过那里连接着更深处?
光柱再次扫来!
他猛地向前扑出,滚入之前泄漏的营养液和生物组织的混合物中,滑腻恶心的触感包裹全身。
光柱在他刚才的位置熔出一个大洞。
他趁机看向平台下方,那里似乎有一个被炸开的检修口,是之前他接入辅助神经束时造成的破坏?
没有犹豫,他手脚并用,在黏滑的“肉泥”和腐蚀性液体中爬行,冲向那个检修口。
身后,光柱不断落下,将一切化为乌有。
他钻进检修口,里面是更加狭窄、布满了粗细不一管线的通道。
炽白光柱无法直接照射到这里,但震动和高温依然传来。
他沿着通道向下爬,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突然踩空!
他掉进了一个相对宽敞的、充满了冷却液气味的空间。这里似乎是某种设备层的维护通道。
暂时安全了。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壁上,剧烈喘息,浑身上下沾满了恶心的粘液和血污,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那些怪物的,或者是培养槽里泄漏的东西。
卡洛斯和老赵……他们……
一种深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做到了近乎不可能的事情,潜入了“母巢”的核心,注入了混乱,引发了系统过载……
结果却是引来了更彻底的毁灭,可能还葬送了自己最后的同伴。
他拿出那张被污物浸染、依旧紧紧攥在手里的图纸,陈伯用命换来的图纸。
上面的线条有些已经模糊。
为了这张纸,为了那些数据,死了多少人?值得吗?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某个东西突然发出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震动。
是那个微型通讯器!之前交给化工厂那个技术员,后来……后来好像被张雪在最后时刻……
他颤抖着掏出通讯器,上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指示灯在微弱地闪烁。
他按下接听键,将耳朵紧紧贴上去。
里面传来一个极其虚弱、仿佛随时会断绝的、他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
“念……安……听……得到吗……”
是张雪!
她还活着!
孙念安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跳出胸腔。
“我在!”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吼出来。
“……太好了……”张雪的声音带着剧痛导致的喘息,“反应釜……爆炸前……我把自己……塞进了……冷却液循环管的……检修隔层……伤得很重……但……暂时死不了……”
“你在哪?”
“大概……在科技园……边缘地下……靠近……旧河道……我能听到……上面的混乱……”
她还活着!就在这附近!
希望如同绝境中透进的一丝微光,瞬间驱散了部分阴霾。
“坚持住!我……”孙念安的话戛然而止。
通讯器里,张雪的声音突然被一阵尖锐的、非人的电子干扰音覆盖。
接着,那个冰冷的合成音再次出现,这次,是直接通过这个加密的微型通讯器传来:
“信号源锁定。残存异常意识载体,坐标标记。”
通讯被强制切断。
孙念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AI不仅清理了b7区,它还通过张雪无意中发出的求救信号,锁定了她的位置!
它下一个清理的目标,是重伤濒死的张雪!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浑身的伤痛和疲惫,看向图纸,疯狂地寻找着通往“旧河道”或者科技园边缘的路径。
必须赶在AI的“清道夫”或者那些毁灭光柱之前,找到她!
这场在“母巢”内部的逃亡与反击,远未结束。
而现在,他有了一个必须活下去,必须杀出去的理由。
冰冷的绝望还没来得及凝固,就被更灼热的急迫取代。
张雪还活着。重伤,被困,而且位置暴露。
孙念安猛地将沾满污秽的图纸在膝盖上摊开,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在上面疯狂搜寻。
旧河道……科技园边缘……冷却液循环系统……陈伯的手绘线条与此刻脑海中混乱的信息激烈碰撞。
找到了!图纸边缘,一条几乎被忽略的、标记为“废弃排水涵洞”的虚线,蜿蜒指向科技园外侧。
与记忆中的旧河道走向大致重合。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注释:“疑与早期冷却系统冗余管路连通”。
就是这里!
他撕下那块区域的图纸塞进口袋,将几乎耗尽电量的头灯调到最暗,深吸一口满是冷却液和血腥味的空气,钻进了维护通道更深的黑暗。
通道向下倾斜,管壁从冰冷的金属逐渐变成潮湿粗糙的水泥。
空气里的化学气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淤泥和水藻的腥气。脚下开始出现积水,冰冷刺骨。
头顶隐约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和结构扭曲的嘎吱声,那是“母巢”AI在继续它的清理工作。
每一次震动都让孙念安心头一紧,仿佛能想象出炽白光柱扫过张雪藏身之处的场景。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在齐膝深的污水中跋涉,依靠微光和对图纸的记忆辨认方向。
通道错综复杂,多处坍塌,他不得不一次次折返,寻找新的路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割肉。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微弱的水流声,不再是死水,而是流动的活水。
通道也变得更加宽阔,汇入了一条更大的地下河。
河水漆黑,散发着一股工业废水与自然界腐败物混合的怪味。这就是旧河道。
图纸到此为止。张雪在哪里?
他关掉头灯,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
回忆张雪断断续续的通讯:“……冷却液循环管的……检修隔层……能听到……上面的混乱……”
冷却液循环管……检修隔层……
他抬头看向河道上方。
借助远处某个裂缝透进的、城市封锁后稀薄的天光,他勉强能看到河道顶部纵横交错的管道阴影。
有些是新的合金管,有些是锈蚀的铁管,密密麻麻,如同巨树的根系。
哪一条是冷却液管?检修隔层又在哪里?
他沿着河道边缘艰难前行,眼睛努力适应黑暗,搜寻着任何可能的迹象。
河水冰冷,消耗着他本已不多的体力。
突然,他脚下一滑,踩到了什么硬物。
他弯腰摸索,捞起一个东西,是一个破碎的、边缘有烧灼痕迹的仪器外壳,上面残留着“b7区-冷却监测”的模糊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