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安检查了一下张雪和卡洛斯,他们状态尚可,只是被爆炸震得有些昏沉。他稍微松了口气,看向霍岩。
霍岩处理好手臂,抬起头,脸上那道疤痕在微光下显得格外深刻。
他看着孙念安,缓缓道:“你赌赢了。暂时。”
“抱歉。”孙念安声音低沉,“连累了你们。”
霍岩摇了摇头:“没有你们,‘蝰蛇’迟早也会找上我们。在这座城里,想站着活,就得准备随时拼命。”
他顿了顿,“只是没想到,‘蝰蛇’的动作这么快,这么狠。”
“他们背后可能还有人。”孙念安想起霍岩之前提到的城外势力。
霍岩眼神一凝:“你也这么想?”
孙念安点头:“他们的装备和战术,不像是仓促自立门户能有的。更像是……早有准备。”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
“现在怎么办?”张雪虚弱的声音传来,她靠在管壁上,脸色依旧苍白。
孙念安看向黑暗的管道深处:“先离开这里,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休整。然后……”
他看向霍岩,“我们需要知道‘蝰蛇’的底细,需要知道‘初始之光’的最新情况,更需要找到……能彻底结束这一切的方法。”
霍岩点头:“我知道几个更隐蔽的备用联络点,可以尝试联系其他还在活动的‘守夜人’小组,或许能拼凑出更多信息。”
队伍在黑暗中再次开始移动,缓慢而艰难。每一步都带着失去同伴的悲痛和对前路的茫然。
但至少,他们还活着。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脚下冰冷的积水。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的气流,还有极其微弱的水流声。似乎快要到出口了。
孙念安示意队伍停下,他独自摸到前方探查。
管道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向上的竖井,井口被生锈的铁栅栏封着。
透过栅栏的缝隙,能看到上方是……一片废弃的庭院?
月光隐约照亮了残破的建筑轮廓和疯长的野草。
他小心地推开没有上锁的栅栏,探出头。
月光下,庭院荒芜寂静,远处是城市稀疏的、昏暗的灯火。
这里似乎是城市边缘某个早已废弃的工厂或者学校。
暂时安全。
他返回管道,带领众人逐一爬出竖井,踏上冰冷潮湿的土地。
夜风吹过,带着自由却危险的气息。
霍岩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声道:“这里我知道,离我们另一个备用据点不远。跟我来。”
幸存者们互相搀扶着,跟在霍岩身后,如同幽灵般融入废弃庭院的阴影。
孙念安走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竖井,又望向远处那座如同受伤巨兽般的城市。
一次突围,代价惨重。
但战斗还远未结束。
“蝰蛇”,城外的阴影,顾承宇可能残留的意识,“初始之光”未知的变化……
新的棋局已经展开。
而他们,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棋子,必须找到破局的那一步。
废弃工厂的车间空旷冰冷,月光从破损的屋顶漏下,在地面积水上投出破碎的光斑。
幸存者蜷缩在角落,沉默地处理伤口,吞咽着所剩无几的压缩干粮。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铁锈和绝望混合的味道。
霍岩靠在一台锈蚀的冲床旁,用牙齿配合右手给左臂的临时夹板做最后加固,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张雪躺在几张拼凑的纸板上,腿伤让她无法移动,但眼睛一直看着车间入口方向。
卡洛斯坐在地上,头靠着墙,闭着眼,胸口随着呼吸起伏。
孙念安坐在离入口最近的阴影里,手里拿着那个从“母巢”带出的、表面布满划痕的军用通讯模块。
电量指示灯微弱地闪烁着红光,随时可能熄灭。
他按下启动键。屏幕艰难地亮起,跳出连接界面。
刑天提供的最后一个备用频率,是他们与外界可能仅存的脆弱纽带。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停顿了几秒。每一次联系都可能暴露位置,但沉默意味着盲人摸象。
他按了下去。
静电噪音持续了令人心焦的十几秒,就在他以为连接失败时。
“……孙?”
刑天的声音传来,失真严重,但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激动和……某种不同寻常的紧绷。
“是我。”孙念安压低声音,“我们逃出来了,暂时安全。你那边?”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嘶嘶声。
然后刑天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极快:“信号很不稳定,长话短说。两件事。第一,我捕捉到了异常信号源,不是‘蝰蛇’的常规通讯,是更高频、更隐蔽的脉冲。信号特征……与顾承宇‘母巢’主控系统的底层编码有高度相似性。它在移动,似乎在尝试重新连接某些节点。”
孙念安感觉血液瞬间变冷。老赵的猜测,可能成真了。
“第二件事,”刑天的声音更加紧绷,“关于‘初始之光’。症状减缓只是表象。我侵入了几个还能运作的医疗数据库,交叉比对后发现……在症状‘减缓’或‘消失’的个体中,有极少数出现了新的异常。脑波活动模式改变,新陈代谢速率异常提升,行为模式出现……难以解释的趋同性。数据太少,无法下结论,但这绝不是好兆头。”
“‘进化’?”孙念安吐出这两个字,感到喉咙发干。
“可能。”刑天顿了顿,“还有更糟的。‘蝰蛇’不是孤立的。他们的部分加密通讯,使用了城外某个已知武装集团的协议片段。黑刺背后,很可能有外部势力支持。”
车间里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地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通讯内容。
顾承宇的意识可能以数据形式游荡;
“初始之光”远未结束,甚至可能导向更可怕的变异;“蝰蛇”与城外势力勾结……
每一件,都足以将他们拖入更深的深渊。
“我们需要证据,需要知道具体是哪个外部势力,他们的目标是什么。”
孙念安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还有,那些出现‘异常’的个体,有没有集中区域?”
“正在尝试追踪信号源头和异常病例分布。”刑天回答,“但风险很高,对方可能有反制措施。另外……孙,张雪的伤势,必须尽快得到正规治疗。拖延下去,那条腿可能保不住。”
孙念安看向张雪,她也正看着他,月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依旧清澈坚定。
“知道了。保持最低限度联系,安全第一。”孙念安结束了通讯。
屏幕暗了下去。车间重新被寂静和月光笼罩,但那寂静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低语的威胁。
霍岩缓缓睁开眼,看向孙念安:“看来,我们捅的马蜂窝,比想象中更大。”
“不止一个马蜂窝。”
孙念安将通讯模块收起,“顾承宇留下的是个烂摊子,但现在,有更多人想在这个烂摊子里捞好处,甚至……继承他的‘遗产’。”
“那我们怎么办?”一个年轻的“守夜人”队员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迷茫。
孙念安站起身,走到破损的窗边,望向外面被月光照亮的废墟城市。
远处,偶尔有零星枪声划过夜空,像垂死野兽的哀鸣。
“顾承宇的意识信号在移动,在尝试重新连接。”
他转过身,月光在他侧脸投下坚硬的阴影,“那就让他连。让他带我们找到,那些还藏着掖着的、和他一样做着美梦的‘继承人’。”
他的目光扫过车间里每一张或迷茫、或恐惧、或决绝的脸。
“休息四小时。天亮前,我们离开这里。”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空旷车间里回荡,
“去找出所有残响,然后”
“让它们彻底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