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只见霍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断裂的楼梯上,狙击步枪枪口还冒着青烟。
霍岩脸色苍白如纸,显然刚才的移动和狙击耗尽了他最后的体力。
“快走!”霍岩嘶哑道。
孙念安挣扎着爬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霍岩。两人搀扶着冲出仓库。
厂房内的枪声已经稀疏。卡洛斯和另外两名“守夜人”队员正在交替掩护,向紧急出口撤退。
背着张雪的队员已经不见踪影,应该已经撤出去了。
“老陈!接应!”孙念安对着耳麦喊道。
“收到!车子就位!快!”
他们冲出厂房后门,跳上一辆“守夜人”事先藏匿在废墟后的、发动机轰鸣的破旧面包车。
车子猛地蹿出,冲进昏暗的街道。
身后,制药厂的方向传来“蝰蛇”队员不甘的怒骂和零星枪声,但很快被甩远。
车内,一片剧烈的喘息和呻吟。孙念安快速给霍岩检查伤势,断臂处包扎渗血严重,失血不少。
张雪躺在后排,卡洛斯正笨拙但小心地给她注射刚拿到的抗生素。
“拿到了吗?”张雪虚弱地问。
“拿到了。”孙念安将背包里的药盒递给她看,同时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废墟。
这次伏击,他们拿到了急需的药品,干掉了至少三名“蝰蛇”精英,自己这边除了霍岩伤势加重,无人死亡。
但那个突兀响起的消防警报……是谁触发的?是意外,还是有人暗中搅局?是“猎犬”?还是……
他摸出口袋里那个从“猎犬”队员身上掉落的、装着蓝色药片的小瓶。冰凉的玻璃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车子在迷宫般的街巷中穿梭,驶向霍岩所说的另一个备用安全点。
这场被迫进行的伏击与逃亡,仅仅是一个开始。
他们拿到了药,但也彻底暴露了行踪,搅动了更多的浑水。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这片废墟中,时刻可能互换。
安全点是一间半地下室,曾是某家小超市的储藏间,隐蔽在一条堆满建筑垃圾的死胡同尽头。
空气里有陈年灰尘、腐烂木板和血腥混合的闷浊气味。
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一台靠汽车电池供电的露营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
张雪被小心安置在几张拼起的硬纸板上,腿上的伤口在颠簸中恶化,暗红色的渗出物浸透了临时绷带。
她的呼吸急促,脸颊有不正常的潮红。
卡洛斯用牙齿撕开抗生素的铝箔包装,手指因失血和寒冷微微颤抖。
他看了一眼包装上的日期,已经过期两个月。
“操。”他低骂一声,看向孙念安。
“用。”孙念安声音嘶哑,不容置疑。
过期药可能无效,可能有害,但不用,张雪撑不过感染。
针剂被缓缓推入张雪静脉。她咬着牙,没吭声,只是额头渗出更多冷汗。
另一边,霍岩的情况更糟。断臂处虽经重新包扎,但失血过多和剧烈运动让这位老兵脸色灰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神都有些涣散。
“守夜人”的老陈正试图给他喂水,但他吞咽困难。
孙念安蹲在霍岩面前,检查他的瞳孔反应。“霍岩,看着我。”
霍岩吃力地聚焦视线,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死不了……还欠你……一条情报……”
“别说话,保存体力。”孙念安快速检查他其他伤口,除了断臂,还有几处弹片擦伤和严重挫伤。
老陈红着眼眶,低声道:“我们出来十七个人……现在,算上霍头,能动的……就五个了。”
五个。伏击“蝰蛇”的代价,惨重到让人窒息。那些倒在制药厂阴影里的面孔,有些孙念安甚至叫不出名字。
卡洛斯给张雪注射完,瘫坐在地上,撕开自己的衣服处理肋下新增的枪伤。
子弹擦过,留下深可见骨的沟壑,血糊了一片。
他咬着从药盒里找到的一卷纱布一端,用匕首割开腐肉,撒上最后一点止血粉,疼得浑身肌肉绷紧,青筋暴起。
孙念安处理好霍岩,走到张雪身边,轻轻揭开她腿上的绷带。
伤口红肿发热,边缘开始发黑,典型的坏死和严重感染迹象。
抗生素需要时间起效,而时间,是他们最缺的东西。
“如果……如果不行……”张雪忽然开口,声音微弱但清晰,“别犹豫。”
孙念安的手顿住了。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在最坏的情况下,可能需要截肢来保命。
在这缺医少药、朝不保夕的环境里,截肢几乎等于宣判缓慢的死刑。
“不会的。”他重新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药会起效。我们还有这个。”他拿出那个装着淡蓝色药片的小玻璃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那是什么?”老陈问。
“从‘猎犬’身上掉的。”孙念安将药瓶放在灯光下,里面的几片药丸泛着诡异的微光,“可能是他们抵抗‘蓝梦’毒素的药,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
“能吃吗?”卡洛斯喘着气问。
“不知道。”孙念安摇头,“但‘猎犬’的人定期服用它,而且,他们似乎比我们更了解‘蓝梦’。”
他想起制药厂里那个突兀响起的消防警报。那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触发,打断了“蝰蛇”的突击,也搅乱了他们的伏击。
是谁?会是“猎犬”吗?他们想干什么?救他们?还是另有所图?
太多的疑问,像沉重的锁链拖拽着思绪。
张雪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药瓶。“试试……分析成分……”
孙念安点头,但这里没有任何分析设备。他只能靠最原始的方法,观察、嗅闻、以及……极其危险的微量尝试。
他倒出一粒药片,用匕首小心地刮下一点点粉末,放在舌尖。
味道极苦,带着金属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发酵花蜜的甜腥。
几秒后,舌尖传来微微的麻痹感,但头脑却感到一种异样的清晰和冷静,仿佛周围的焦虑和疲惫被短暂地隔离开来。
这不是普通的抗生素或解毒剂。
他迅速吐掉粉末,用清水漱口。“有强烈的神经活性成分,具体不明。不能随便用。”
他将药瓶仔细收好。这可能是线索,也可能是毒药。
夜深了。外面死寂一片,连风声都听不到。疲惫和伤痛像潮水般淹没了所有人。
卡洛斯昏睡过去,发出粗重的鼾声。霍岩也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老陈和另一个还能动的“守夜人”队员轮流警戒,眼睛布满血丝。
孙念安守在张雪身边,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念安,”张雪忽然轻声说,“如果……如果霍岩撑不过去……‘守夜人’……”
她没有说下去,但孙念安明白。
霍岩是“守夜人”的核心和灵魂。如果他倒下,这支本就残存的力量很可能分崩离析。
而他们,将失去在这座城市废墟中最后一个可能的信息来源和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