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念安撕下一条还算干净的衣襟,胡乱缠住右手流血和渗液的地方。
他抬起头,看向阶梯下方的黑暗。
那里有父亲隐藏的遗产,有或许能遏制这场灾难的“稳定因子”,也有未知的、被称为“深潜者”的恐怖。
他迈开了脚步。阶梯盘旋向下,深不见底。
空气陈旧,带着淡淡的、电子设备老化后的臭氧味,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形容的……生物质性甜香,与“根系”的气味相似,却又更加纯净、古老。
每向下一步,右手的刺痛和麻木就加深一分,仿佛在与下方的某种存在产生遥远的共鸣。
倒计时在脑海中无声跳动。
71:58:12。
黑暗的金属阶梯仿佛永无止境。
应急灯惨白的光晕仅仅照亮脚下几级台阶,再往下便是吞噬一切的浓黑。
孙念安搀扶着张雪,每一步都踏在积尘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右手的刺痛已经转化为一种持续的、低频的震颤,仿佛有微弱的电流沿着变异的神经末梢来回窜动。
包裹伤口的布条上,暗紫色的渗液正缓缓晕开。
那股淡淡的、纯净却古老的甜香,随着他们下降,逐渐清晰。
像某种沉睡的、巨大生命体的呼吸吐纳,带着矿物的冷冽和生物组织特有的暖意,矛盾地交织在陈旧空气里。
“还有多远?”张雪的声音很轻,虚弱感明显。
孙念安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父亲的视频只提到了“下方”,没有具体层数。
倒计时在脑海里无声流逝,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击。
就在他们转过又一个螺旋弯道时,孙念安右手的震颤陡然加剧!
一种尖锐的、仿佛无数细针同时刺入骨髓又瞬间拔出的感知。
眼前的世界,毫无征兆地“变化”了。
应急灯苍白的光,在他视野中晕染开一片稀薄的、雾状的轮廓。
而在这片轮廓之下,金属的墙壁、台阶、甚至空气本身,浮现出无数极其细微的、脉动着的“光流”。
这些“光流”颜色各异,强度不同。
大部分是黯淡的、近乎熄灭的灰蓝色,沿着墙壁内部的线路和管道微弱流淌,那是残存的电力或某种惰性能量。
阶梯扶手上,有几缕断续的、污浊的暗红色丝线,像是干涸的血迹残留的……生命印记?
从下方更深处涌上来的、一片温润的、流淌着的淡金色光晕,与空气中那股甜香来源一致。
他们刚刚走过的上方阶梯转角处,附着着几团粘稠的、不断蠕动扩散的紫黑色“污渍”。
这些污渍正缓慢地向下“流淌”,所过之处,那些灰蓝色的基础光流被侵蚀、污染,变得混乱狂躁。
他甚至能“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充满饥饿与破坏欲的嘶嘶声,从那些紫黑色污渍中传来。
是菌毯?还是Kc追踪用的某种生物标记?
这突如其来的视觉,超越了视觉的感知,让孙念安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
“怎么了?”张雪立刻察觉他的异常。
“我……‘看’到了。”
孙念安声音沙哑,试图描述这无法言喻的景象,“下面有光,金色的。但上面……有东西跟着我们,活的,很……邪恶。”
他看向自己的右手。缠着的布条无法阻挡那墨紫色纹路散发的、与上方污渍同源但更凝练、更狂暴的暗紫色光晕。
他变异的手臂,像一根被强行调频的天线,接收并翻译了环境中原本不可见的生物能量场?
这不是简单的力量爆发。这是感知的畸变。
“你能分辨方向吗?安全的方向?”张雪迅速抓住重点,尽管她的脸上也写满了惊疑。
孙念安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这混乱的感官洪流。
刺痛和震颤是“接收器”过载的反馈。他尝试不去抗拒,而是将注意力聚焦于下方那片温暖的金色光晕。
它似乎从几个明确的“节点”散发出来,其中有一个节点格外稳定、强大,位于正下方偏左的方向。
“那边。”他指向左下方,“那里有很强的……‘平静’的感觉。其他的金光节点比较散乱。”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最大的金色节点周围,缠绕着一些极其稀薄、几乎无法察觉的银白色细线,规律地搏动着,与他脑海中那个倒计时的节奏隐隐同步。
是父亲说的“稳定因子”样本?还是……自毁装置的核心?
他们没有选择。孙念安指引方向,两人加快脚步。
通过这怪异的视野,他避开了几处看似正常、实则下方金属结构严重腐蚀脆弱的台阶,也绕开了一小片墙上正在缓慢增殖的、散发黯淡绿光的霉菌团,那绿光给他一种阴冷的麻痹感。
能力带来了信息,但信息的冲刷本身便是负担。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右手的震颤向小臂蔓延,那些晶体凸起变得灼热。
他能感觉到,每一次使用这种感知,都在加剧变异,消耗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
阶梯终于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普通的金属密封门,没有屏幕,没有识别器,只有机械门闩。
门上用油漆涂着一个大大的“Ω”符号,以及一行小字:“原生质样本库 - 最高防护 - 李烨”。
就是这里。在孙念安的变异视野中,这扇门却被复杂的“光”所覆盖。
门本身流淌着坚实的深蓝色能量,是物理防护。
但门缝周围,却密布着无数细如发丝、交错成网的亮红色光线,构成一个极其精密的生物能量感应网络。
任何未经许可的触碰或开启,都会触发它。
而在门后,那片温暖的金色光晕如同一个小太阳,其核心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金色几何结构,大概就是“稳定因子”原始样本的能量形态。
金色光晕外围,包裹着层层叠叠、缓慢脉动的银白色光环,应该就是自毁和中和装置的能量场。
在门内空间的角落,还有几团蜷缩着的、深蓝色的、冰冷而充满敌意的能量轮廓。
它们一动不动,仿佛沉睡,但形态绝非仪器。
“门上有非常复杂的生物感应锁。门后……除了样本,还有别的东西。休眠状态,但……”孙念安压低声音,喉头发干,“不像是机器。”
张雪看着他布满冷汗的侧脸和那只越来越不祥的右手:“能开吗?用‘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