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起身,单腿站立,将笔记和保险箱塞进背包。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等我。”
她转身,拖着伤腿,沿着来时的通道,向上挪动。黑暗如影随形。向上的路,比下来时漫长百倍。
张雪体力迅速流失。每次跳跃都耗尽力气,汗水浸透衣衫。通道里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支架磕碰地面的单调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光亮。是瀑布水帘透入的、被稀释的惨白天光。
快到出口平台了。她停下,屏息倾听。水声轰鸣之上,似乎没有其他声音。Kc的人是否还在上面蹲守?
没有选择。她必须上去,寻找其他离开的路径。
她贴着湿滑岩壁,小心探头。平台空无一人。
只有爆破后的硝烟味,散落的装备碎片,以及……几滩颜色发黑、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战斗痕迹延伸到裂缝入口方向。
他们撤了?还是追进了裂缝?
张雪不敢大意。她迅速扫视,目光锁定平台边缘一条向上的、似乎人工开凿的细小缝隙。比下来的裂缝更窄,但或许能通到别处。
她向缝隙挪去,就在此时。
咔嚓。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冰层碎裂的声响,从下方实验室方向传来。
很轻,却被通道结构放大,传入她耳中。张雪僵住,是门开了?还是别的什么?
没有时间细想。上方裂缝入口处,传来模糊的、被水声扭曲的人声!不止一个!
“……搜索范围扩大……发现任何生命迹象,立即报告……”
是Kc!他们果然留了人,或者去而复返!
张雪心脏狂跳,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挤进那条向上的细小缝隙。
缝隙陡峭,布满棱角,刮擦着她的身体和伤腿。她忍痛向上攀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里。
攀爬仿佛没有尽头。黑暗,缺氧,疼痛几乎让她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出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她用力顶开。
新鲜的、冰冷的空气涌入。还有……朦胧的、灰色的天光。
她挣扎着爬出缝隙,发现自己在一个半坍塌的建筑物废墟内部。
看结构,像是旧城区的某个地下车库出口。外面是白天,但天色阴沉,铅云低垂。
她瘫倒在碎石堆里,剧烈咳嗽,贪婪呼吸。腿伤处的绷带再次渗血。
暂时……安全了?
她不敢放松,观察四周。废墟里寂静无声,只有风声呜咽。
远处偶尔传来零星枪声或不明嚎叫,提醒她这座城市依然危险。
她必须找个地方躲藏,处理伤势,查看念安用命换来的东西。
她看向背包。笔记染血,父亲李烨的字迹隐约可见。保险箱冰冷沉重,里面是“抑制催化酶”。
希望的火种,在她手中。而遥远的深处,那道紧闭的门后,倒计时仍在流逝。
70:15:33
门内,变化悄然而生。孙念安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覆盖右臂的珍珠色薄膜,正被下方的晶体缓慢吸收。
晶体内部,紫黑色的狂暴光流并未消失,而是被约束、驯化,沿着更复杂的纹路循环。它不再灼烧,反而散发出一丝稳定的、低温的寒意。
他的呼吸,似乎稍稍深长了一些。实验室里,培养舱的金光,似乎朝着他倒地的方向,极其微弱地偏转了一瞬。
寂静中,某种新的平衡,正在破碎的躯壳内艰难重建。代价未知,前路未卜。
张雪在废墟中找到一处相对稳固的角落。她用碎石和破布遮掩洞口,瘫坐下来。
她颤抖着打开染血的笔记。
第一页,是父亲李烨急促的笔迹:
“若念安得见此信,切记:稳定因子非药,乃‘标尺’。可测失衡,难补先天。汝母之钥,既是门,亦是锁。慎用之。”
“抑制催化酶,仅能暂时剥离‘毒血’附加特性,无法逆转基因改写。每一次使用,皆会加剧底层结构的不稳定,有如饮鸩止渴。”
“唯一长久之道……或在‘深潜者’所守护的‘母质’源头,亦在……顾承宇所求的‘最终钥匙’之中。二者或为一物。”
“念安,若你已受‘毒血’侵蚀……勿惧,勿弃。汝体内,自有来自父母、迥异于常人之‘锚’。找到它。”
张雪怔住。笔记后面的内容,是大量复杂公式和数据,她看不懂。但开头这几段话,信息量巨大。
她看向昏迷前孙念安塞给她的“箐华之钥”。它静静躺在掌心,冰冷。
它不仅是钥匙。它也是锁。那么,它锁住的,究竟是什么?
废墟外,风声凄厉。地下深处,倒计时无声。门的两侧,希望与危机,同时萌芽。
废墟,清晨。寒雾弥漫。张雪蜷缩在角落,冻得嘴唇发紫。
腿伤处传来阵阵钝痛,比昨夜更甚。她摸出最后一支镇痛剂,犹豫了一下,又塞回包里。
不能依赖药物。必须保持清醒。她再次翻开李烨的笔记。
晨光微弱,字迹模糊。那些关于“标尺”、“锚”、“母质源头”的词句,像密码般难以破解。但她记住了最关键的一点:抑制催化酶是饮鸩止渴。
念安还在下面。倒计时在一分一秒流逝。她必须行动。
门内。绝对的黑暗与寂静。孙念安的意识漂浮在虚无中。
没有梦,没有光,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包裹的宁静,直到某个瞬间。
“咔。”
极轻微的、仿佛瓷器开裂的声音,从他右臂传来,宁静被打破。
刺痛感率先回归。不是之前灼烧的剧痛,而是某种生长、重塑带来的酸胀与锐利。
他猛地睁开眼,眼前不是黑暗。一层极淡的、珍珠色的微光,覆盖着他的视野。
借着这光,他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金属地板,实验室门外冰冷的通道。
他想坐起来,右臂却传来陌生的重量和坚硬触感。
他低头,呼吸骤停。
右臂,自肩部以下,已被一层不规则但棱角分明的暗紫色晶体完全覆盖。
晶体表面流淌着珍珠色的薄膜光泽,内部则有细密的、如同电路般的暗金色纹路缓缓脉动。
五指已化为晶体构成的利爪,坚硬,冰冷,随着他的意念微微开合。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深沉的、异物般的嵌合感,以及……力量感。
他尝试握拳。晶体爪握紧,空气被捏出轻微的爆鸣。这不是他熟悉的身体,这是武器。
他看向左臂,看向身体其他部分。衣物破烂,布满血污,但皮肤基本正常,只有零星几处新生的、颜色更深的紫色纹路蔓延。
变异似乎被强行约束、集中到了右臂,并以这种结晶化的形式“稳定”下来。
因祸得福?他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他想起昏迷前的最后景象:雾气,金光,张雪泪流满面的脸。
张雪!
他猛地翻身站起。动作迅猛得不似重伤初愈,晶体右爪划过空气,带起低啸。他扑到金属门前,用力推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