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二十七年的季风时节,泉州港内桅杆如林,帆影蔽日。
在无数商船渔舟之间,一支由五艘舰船组成的特殊船队格外引人注目。
居中的正是新近下水、威名已传遍沿海的“龙舟级”战舰首舰“伏波号”,其余四艘则为大型补给船与护卫舰。
这支船队并非寻常的贸易船队,也非剿匪的战舰,而是肩负着一项更为深远使命的皇家探险舰队。
他们的目标,是穿越浩瀚的南洋,抵达那片在古籍中被称为“阇婆”或“爪哇”的神秘岛屿。
此次远航的倡议,源于皇帝赵构对海权的深远布局。
临安城观星台内日益精密的坤舆全图,南方海域仍有大片空白,仅有些许前朝僧侣、商贾口耳相传的模糊记载。
市舶司岁入连年增长,来自三佛齐、注辇等地的香料珍宝堆积如山,然航线终点之外是何光景?
是否有未知的险阻或机遇?强大的“龙舟级”战舰已然建成,若只用于近海,无异于宝刀蒙尘。
赵构在御前会议上对水师将领与市舶司官员言道:“舟师之利,在于致远。
未知之海,乃国之利薮,亦为隐患之源。
当遣锐士,持利器,扩我海图,扬威异域。”
旨意很明确:凭借先进的舰船与导航技术,主动探索,将海上丝路的触角延伸至更遥远的西方。
舰队都督由经验丰富、曾多次航行至三佛齐的水师统领陈宏义担任。
副手则是格物院一位精于天文、地理的年轻博士徐晋明,他携带了最新的航海图、改良的罗盘、牵星板以及测量仪器。
启程前,陈宏义与徐晋明在“伏波号”的指挥舱内,最后一次核对航线。
巨大的海图上,一条朱笔绘制的虚线从泉州出发,沿袭传统的“广州通海夷道”,过七洲洋(西沙),穿交趾洋,抵占城,然后不再循常去的三佛齐(苏门答腊巨港),而是折向东南,直插风浪更为莫测的爪哇海。
“徐博士,此番航程,远超以往。
古籍载,‘阇婆国’在南海最南,东至海,西、南连大洋。
据此图推算,距泉州恐有数千里之遥。
全赖阁下之星象导航与这新式海图了。”
陈宏义指着图上的空白处,神色凝重。
徐晋明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自信与渴望:“陈都督放心。
下官已反复测算。
此次航行,我等将不再仅凭经验与地文,将主要依赖牵星过洋之术。
观测北辰(北极星)高度以定纬度,辅以量天尺(象限仪) 测量日出日落方位角校正航向。
只要季风相助,循着固定的纬度线航行,必能抵达!”
选定一个风信顺畅的清晨,舰队扬帆启航。泉州港万人空巷,百姓争相目睹这前所未有的远航。
巨大的硬帆吃满了风,“伏波号”庞大的舰首劈开蔚蓝的海水,显示出惊人的稳定性。
离岸越远,海天一色,四周唯有波涛与风声。
航行初期,尚可见零星渔船商船,航线亦熟。
过七洲洋时,遭遇风浪,但“伏波号”优良的航海性能得以展现,巨浪拍击在坚固的船身上,舰体只是微微摇晃,并未出现大幅倾侧,令首次远航的船员们信心大增。
进入陌生的爪哇海后,真正的考验来临。
这里海流复杂,天气变幻莫测。
徐晋明每日在甲板上忙碌,夜间观测星辰,白天测量日影,在海图上不断标记舰位。
陈宏义则指挥若定,凭借老练的经验应对突变的天气。
他们遇见过成群的飞鱼,也远远瞥见过喷水的巨鲸(被船员视为海神),更多时候是漫无边际的、令人心生敬畏的深蓝。
航行约一月后,桅杆上的了望手发出了激动的呼喊:“陆地!前方有山!”
所有人涌上甲板,只见天际线上,一道绵长、覆盖着浓郁热带丛林的黑色海岸线逐渐清晰。
根据航程与星象定位,徐晋明激动地确认:“都督,此地应是古籍所载之‘爪哇’无疑!”
舰队谨慎地沿西海岸航行,寻找合适的锚地。
他们避开暗礁,最终在一处有河流入海、地势平缓的海湾下锚。
陈宏义派出小艇,载着通晓蕃语的译官、全副武装的兵士以及携带礼物的使者登陆。
岸上景象令宋人惊叹。
高大的椰子树、棕榈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花香与湿热的气息。
皮肤黝黑、身着简朴布裙的土着居民,好奇而警惕地聚集过来。
通过连比带划和译官的艰难沟通,宋使了解到,此地属于一个名为“新拖”(Sunda,巽他)的部落管辖。
使者献上带来的丝绸、瓷器、铜镜等礼物,表达了来自“大宋”的友好通商意愿。
部落酋长在惊喜之余,热情接待了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天朝”使者。
宋人得以初步勘探周边:这里土地极其肥沃,盛产稻米、胡椒、豆蔻、沉香木,还有巨大的香蕉、椰子等前所未见的水果。
居民多以耕种、渔猎为生,已有简单的集市交易,但冶铁、造船等技术相对落后。
徐晋明详细记录了当地的风物、气候、物产,并尝试与土着星象师交流,校正天文数据。
陈宏义与部下则仔细勘察海湾地形,认为此地港阔水深,易守难攻,是建立补给站的理想地点。
经与酋长协商,并用一些铁器、布匹作为交换,宋人获准在海湾附近一处高地上,建立一个小小的、木栅围起的临时营地,并升起大宋的旗帜。
陈宏义留下数十名兵士、工匠驻守,负责修缮船只、补充淡水、与土着进行小规模贸易,并继续收集情报,等待舰队返航或后续船只。
他将此营地命名为“安远戍”,取“安定远方”之意。
在停留了约半个月后,舰队补充了充足的淡水、新鲜果蔬,并装载了少量当地的香料样本,准备返航。
临行前,陈宏义再次拜会酋长,重申友好通商之意,并约定来年再来。
起锚那天,许多土着居民来到海边挥手送别。
归程一路顺风。
当泉州港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整个舰队沸腾了。
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满船的异域物产,更是第一手详实的爪哇岛西岸海图、水文资料、风土记录,以及那片广阔天地等待开发的惊人潜力。
消息传回临安,朝野震动。
赵构在紫宸殿亲自接见了陈宏义与徐晋明,仔细翻阅了那批珍贵的航海日志与图册,龙颜大悦。
他对群臣感叹:“昔张骞凿空西域,方知天地之广。
今我水师远航爪哇,乃 海上之张骞 也!此图此志,价值连城!”
随即下旨重赏探险舰队全体人员,将爪哇等地正式纳入海外藩属国名单,命市舶司研究与之开展正式贸易的可行性与具体货物,并计划后续派遣更大规模的官方使团。
这次成功的远航,其意义远超一次简单的探险。
它极大地扩展了南宋朝廷对东南亚的认知边界,将模糊的传说变成了精确的海图与切实的接触。
“安远戍”的建立,如同在遥远的南洋打下了一根楔子,为未来更深度的经略奠定了基础。它向周边海域诸国展示了南宋强大的远洋投送能力与科技水平,“大宋”的威名,随着这次航行,传播到了更遥远的国度。
帝国的海洋战略,因此迈出了从被动防御、沿岸贸易到主动探索、深远经略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