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诚压下体内因三位强者气息自然散逸而引动的些许气血翻腾,沉着还礼,声音虽略显中气不足,却依旧稳定:“三位前辈过誉了。此战能胜,全赖三位前辈不惜代价,于外拦截强敌,至诚方能心无旁骛,行险一搏。若非三位前辈将那三位‘镇国’强者牢牢钉在原地,使其无法干扰战局,我军纵有十倍勇力,亦难竟全功。此战之首功,当属三位!”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并非虚言客套。
楚岳、兀格苏、摩诃衍那,任何一人若是及时赶到战场,都足以扭转战局。
四人落座,亲兵奉上清茶后便被屏退。
帐内只剩下四人,气氛严肃。
他们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拦截的情况和对方展现出的实力手段。
当听到楚岳最终吐血遁走,兀格苏和摩诃衍那在感知到朝廷大军气运崩散后,都选择了暂时退却时,帐内气氛微微振奋,但随即又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大家都不是初出茅庐之辈,心中雪亮。
眼前这场大胜,固然重创了楚岳的根基,打出了边州的威风,但也仅仅是暂时取得优势。
真正的风暴,远未结束。
大楚国祚仍在,楚岳这位“镇国皇修”的底蕴仍存。
一旦让他缓过气来,他一定会整合残余力量,甚至不惜付出更大代价请动乃至绑定境外强援。
他接下来的反扑必将更加酷烈。
而暂时退去的兀格苏和摩诃衍那,更像是嗅到血腥味后暂时蛰伏的鲨鱼。
一旦楚岳能开出让他们无法拒绝的价码,或者边州显露出丝毫疲态破绽,他们随时都可能再次露出凶狠的獠牙,扑咬上来。
边州这边想抓住时间差,主动出击,各个击破,也是难如登天。
楚岳坐镇帝都,有皇道大阵与残存国运加持,几立于不败之地。
兀格苏身处草原王庭,有万千祖灵信仰拱卫,诡异难测。
摩诃衍那远在西域深处,环境陌生,其“荒神”之力更是莫测高深。
在他们的主场,即便是赤水元君与王至诚联手,对付其中一人,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甚至可能陷入险境。
更何况现在王至诚重伤,赤水元君也消耗不浅!
如何到对方的主场去强杀对方!
小心越塔不成,反被杀!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接下来的军务安排,如消化俘虏、整备军械、安抚地方、巩固防线,以及如何应对楚岳后续可能的各种反扑策略后,谢天欢和白凌云便先行离去。
他们此番消耗巨大,急需觅地静修,恢复状态,以应对未来的恶战。
崔琰本也打算起身告辞,却被王至诚以眼神示意留了下来。
“崔相,至诚尚有一事,欲向崔相请教。”王至诚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
崔琰身形微顿,缓缓坐回原位,似乎对王至诚的挽留早有预料。
毕竟姚永康可就在此处大营内,现在应该落入王至诚的手中了!
神魂大修的思维运转速度,足以让他们面面俱到!
崔琰端起已然微凉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借此短暂的空隙整理着思绪。
帐内的气氛,随着谢天欢和白凌云的离去,陡然变得微妙而沉凝起来,仿佛有无形的弦在缓缓绷紧。
王至诚没有立刻开口说出目的,他的目光落在崔琰那看似平静,实则指尖微微用力的手上。
他在等待…
终于,崔琰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坦然地迎向王至诚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眸,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主动打破了沉默:“小友可是要问……当年至精小友之事?”
朝廷大军溃败,姚永康落入王至诚之手,当年的事情早晚会被王至诚发现并翻出来。
对这一点,崔琰心中早有预料!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语气变得更为沉凝,“小友,你我如今已是盟友,更是……,有什么话,但请直言吧!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至诚看着眼前这位曾位极人臣、如今更是神魂大修的老者,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崔相既然快人快语,至诚也不再绕弯子。方才审讯姚永康,他已招认,当年我堂兄之死,是姚文辉设局陷害。据他所言,此事,崔相当年也知,就是不知崔相是‘事后知晓’,还是……早有察觉?”
王至诚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崔琰层层掩饰的心防。
崔琰闻言,脸上却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问。
只是,他眼中那复杂的神色愈发浓郁,有追忆,有惋惜,更有一丝深沉的疲惫与无奈。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营帐内显得格外清晰、沉重:“此事……确实是老夫当年……做的差了。”
“做的差了?”王至诚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紧锁崔琰,“崔相,这四个字,未免太过轻描淡写。那是一条人命,是我大伯一家唯一的嫡子,是曾经有望继承王家、光耀门楣的青年才俊!更是……您嫡亲孙女曾经的未婚夫婿!”
他的声音依旧没有提高,但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敲打在崔琰的心头:“姚文辉因妒生恨,手段卑劣,是直接的凶手。但我堂兄彼时已与雨清小姐定下婚约,算得上是您崔家的准孙婿。他莫名染上‘怪病’,日渐沉疴,以崔相之能,当真…救不了我堂哥”
王至诚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审判官,直视着崔琰微微闪烁的双眼:“还是说,崔相当时……不想救?”
王至诚的质问让帐内的空气凝固起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崔琰的脸色在王至诚的逼视下,渐渐变得有些苍白。
他没有立刻反驳,沉默了许久许久,才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般,缓缓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眼中已是一片坦然的疲惫。
“至诚小友……目光如炬,心思缜密,老夫……无可辩驳。”崔琰的声音平稳,不再有任何掩饰,“不错,当年……老夫确实查到了一些线索。至精小友之病,来得蹊跷,老夫岂会不起疑心?老夫若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能救下至精小友!只是……只是当时老夫远在京城,且还在位,担负一国民生,岂能因一人而离开京都,甚至让自身根基受损,影响全国大局?两害相较取其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