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呢?”崔雨茵看着眼前的“小儿子”,突然转移话语,问道。
听到“母亲”提起邱玉瑶,“王明瑞”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自得。
那女孩,如今已是他的妻子——或者说,是他的“神侍”更恰当。
邱玉瑶,邱婉清的堂妹,当年和堂姐邱婉清一同被送来王府。
在“王明瑞”的暗中影响下,她已然成为了王明瑞的“神侍”。
在她心中,王明瑞已经不再仅仅是她的丈夫,更是她侍奉的主神,是超越一切存在的崇高。
她的一切喜怒哀乐,都系于王明瑞。
她的一切行为准则,都以“是否取悦王明瑞”为标准。
有时崔雨茵看着邱玉瑶那双充满狂热与虔诚的眼睛,会感到一丝淡淡的悲哀——那孩子,在“王明瑞”的影响下,已经彻底没有了自我。
但她无法改变,也没有能力去阻止。
“王明瑞”这位上古神灵太过可怕!
还好,当年她趁着“王明瑞”虚弱,与“王明瑞”立下了天道誓约,不然……
“她很好。”王明瑞忽然道,语气有些微妙,“在我的神性影响下,她能感受到凡人无法理解的喜悦。那种与神明同在的极乐,对她而言,比任何世俗的幸福都更加珍贵。”
崔雨茵看着他:“那你呢?你怎么看她?你满意这样的吗?”
王明瑞沉默了一会儿。
“她是我的锚。”他最终说,“神灵的力量太过浩瀚,记忆太过漫长。如果没有一个锚点,我可能会逐渐迷失在神性的海洋中,忘记自己这一世身为‘王明瑞’的存在。玉瑶的信仰,玉瑶的供奉,玉瑶的虔诚……将帮助我锚定这个世界、锚定这个时代。”
他顿了顿,看向崔雨茵:“就像娘你,用对的牵挂,将自己锚定在了这红尘俗世中一样。”
崔雨茵轻轻摇头:“不一样。我对明杰,是母子之情,是血脉牵挂。而玉瑶对你……是信徒对神明的绝对臣服。”
“有区别吗?”王明瑞笑了笑,“本质上,都是‘牵挂’,都是‘联系’。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这话让崔雨茵陷入沉思。
也许,王明瑞说得对。
无论是亲情还是信仰,都是一种纽带,将个体与更广阔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而她,即将斩断这些纽带,独自踏上修行之路。
“‘母亲’准备去哪里?”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王明瑞问。
“尚未决定。”崔雨茵望向天际,“可能去海外寻找上古遗迹,可能深入北荒探索秘境,也可能……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话落,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晨风拂过灵松,松涛阵阵。
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母亲’什么时候走?”王明瑞再问。
“等明杰会试结束,金榜题名之后。”崔雨茵说,“然后……我就能安心离开了。”
这是她作为母亲,最后的责任。
王明瑞站起身,走到崔雨茵面前。
十九岁的少年,身高已超过了她。
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晶莹的玉简。
“‘母亲’,这个给你。”他说,“这是答应你的《溯影望舒经》前半部。”
崔雨茵接过玉简。
入手温润,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超越凡俗的力量。
“谢谢。”她说。
王明瑞摇摇头:“‘母亲’,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追求的‘大道’,究竟是什么?”
崔雨茵望向天空,目光悠远。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正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去追寻。也许,大道是终极的真理;也许,大道是永恒的自由;也许,大道什么都不是,只是追寻的过程本身。”
她顿了顿,看向王明瑞:“那么你呢?身为神灵,你追求的,又是什么?”
王明瑞笑了。
这一次,他的笑容里没有戏谑,没有沧桑,只有一种清澈的坦然。
“我追求的,是‘长生’。”他说,“神灵的生命虽然漫长,但我仍不想就此归墟。”
“若不是畏惧归墟,‘母亲’,我们恐怕无缘得见!”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母亲与儿子,而是两个追寻大道的修行者,在各自的道路上短暂交汇。
她转头,再次“望向”长街尽头,那里早已没有了马车的踪影。
但她仿佛还能看见,那个穿着月白长衫的少年,正坚定地走向属于他的未来。
而她的未来,在更遥远的地方。
在那里,没有王家的责任,没有崔家的恩怨,没有亲缘的牵挂。
只有大道,和追寻大道的她。
松涛阵阵,王至精似乎也在为即将远行的她送行。
(松涛苑的灵松中有王至精最后的印记,这也是崔雨茵如今选择在这里送别儿子王明杰的原因所在。她在斩断一切…)
就在王明杰离开清河府城这一日,邱家大宅,主厅。
十年光阴,在邱家宅院的砖瓦间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也在邱家每个人的眉宇间留下了明显的印记(皱纹)。
邱老太爷邱风鸣三年前以八十八岁高龄寿终正寝,这位曾一手创立虎头镖局、在清河府叱咤风云的老人离世后,邱家虽未分家,但三房之间的微妙平衡被彻底打破,暗流涌动更胜往昔。
此刻,大房邱池州(六十四岁)坐在主位——父亲去世后,他作为长子顺理成章地成了名义上的家主。
不过,如今,他那张曾经精明的脸上,如今却满是疲惫与无奈。
他端起茶盏,目光扫过坐在下首的两个弟弟,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的妻子吴氏(六十二岁)坐在他身旁,心中也是复杂难言。
下首左方,二房邱池昌(六十二岁)与妻子李氏(六十一岁)并肩而坐,两人衣着光鲜,面色红润,眉宇间透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尤其是李氏,时不时抬手理一理鬓边那支新打的金镶玉簪子,那是女儿邱婉清(十九岁)上月回娘家时孝敬的。
三房邱池城(五十九岁)和妻子张氏(五十七岁)则坐在另一侧,两人皆沉默寡言,神色黯淡。
张氏的手无意识地攥着帕子,眼神时不时飘向厅外,仿佛在逃避什么。
厅内的气氛有些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