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如同每一寸骨骼都被碾碎,每一条经脉都被撕裂。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唯有这深入骨髓、钻入灵魂的痛楚,是唯一真实的坐标。
陆衍感觉自己像是一叶残破的扁舟,在狂暴的能量余波中飘荡。体内空空如也,金丹黯淡,剑魂萎靡,连维持最基本的意识都显得无比艰难。唯有识海深处,那枚青铜剑符依旧散发着温润而坚韧的青辉,如同定海神针,牢牢守护着他最后一点灵台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亮刺破黑暗,伴随着模糊的声音。
“……灵力枯竭,经脉受损超过七成,剑魂亦有震荡……最麻烦的是他强行容纳超越极限的异种能量,肉身几乎崩毁,若非其根基远超同侪,又有剑符与那奇异剑魂护住心脉,早已……”
是李玄风长老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不惜一切代价!”另一个更加威严,此刻却带着决绝的声音响起,是宗主云胤真人,“库藏所有‘星辰续脉丹’、‘九转还魂液’全部取来!请药王谷的太上长老出手!此子乃我青云宗未来支柱,绝不能有失!”
“宗主,那几味丹药是留给……”有迟疑的声音响起。
“没有比他更重要的!”云胤真人斩钉截铁地打断。
纷杂的议论,丹药化开的暖流,以及数股温和却磅礴无比的力量涌入体内,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大地,开始缓慢地修复他破损的躯体与经脉。
在这漫长的修复过程中,陆衍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正身处一个灵气极其浓郁、布满了温和治愈阵法的密室之中。偶尔能听到吴坤那压低了嗓音却依旧洪亮的询问,能感受到陈子轩沉默却坚定的守护气息,似乎……还有一缕熟悉的、带着淡淡药香的清冷气息,曾短暂地停留。
是苏清月回来了吗?他无法确定,意识再次被拉入修复的深渊。
时间在痛苦与修复的循环中流逝。
某一刻,当又一股精纯的药力化开,流遍四肢百骸时,异变发生了。
他体内那些几乎被星辰之力与阵法残力撑爆、布满裂痕的骨骼,在药力的滋养与新生的气血冲刷下,开始缓慢愈合。而愈合的骨骼表面,那些之前因承载超越极限力量而烙印下的、细微如星辰般的淡金色光点,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如同被激活了一般,开始主动吸收弥散在体内各处的、尚未完全炼化的星辰之力!
起初只是微光闪烁,渐渐地,光点越来越亮,彼此之间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隐隐勾勒出玄奥的轨迹。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本源的星辰之力,自这些骨骼光点中滋生,反哺他的肉身!
“咔嚓……咔嚓……”
细微的、仿佛破茧般的声音自他体内响起。新生的骨骼,在星辰之力的淬炼下,变得愈发晶莹、坚韧,密度远超以往,散发着淡淡的星辉!连带着周围的肌肉、筋膜,都在这股力量的浸润下,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强化。
《星河剑典》的功法,竟在他昏迷中自行缓缓运转起来,与这骨骼异变产生的星辰之力水乳交融。
不知过了多久,陆衍猛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密室顶部铭刻的、用于汇聚灵气的柔和阵纹。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涌入肺腑,带着一股新生般的舒畅。
他下意识地内视己身。
丹田内,那枚金丹依旧黯淡,体积却似乎凝缩了一圈,显得更加纯粹,表面那道剑魂印记却愈发清晰深刻。经脉虽然依旧有些脆弱,但已然贯通,宽度与韧性似乎都提升了不少。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他的骨骼!
原本凡俗的白色骨骼,此刻通体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质感,仔细看去,骨骼内部仿佛蕴藏着无数微缩的星辰,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星辉!一股磅礴的气血之力与星辰道韵,自然而然地从骨骼中弥漫开来,滋养着整个肉身。
“这是……星辰淬骨?”陆衍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曾在某些上古典籍中见过模糊记载,某些特殊体质或机缘巧合之下,修士的骨骼可被星辰之力淬炼,发生本质的蜕变,称之为“星辉骨”甚至更强的“星辰战骨”!不仅能极大增强肉身强度与力量,更能加深与星辰大道的亲和,修炼星辰类功法事半功倍!
他没想到,自己在濒死边缘走了一遭,强行容纳星力与阵力,竟因祸得福,误打误撞地完成了初步的星辰淬骨!虽然距离真正的“星辰战骨”还有差距,但已然打下了无与伦比的根基!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一股远超从前的力量感涌动,仿佛一拳便能轰碎山岩。神识扫过,范围虽因伤势未复而受限,却更加凝练敏锐。
“你醒了。”
平静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陆衍转头,只见宗主云胤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床边,正目光深邃地看着他,眼神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欣慰与探究。
“宗主。”陆衍挣扎着想坐起行礼。
“不必多礼,你伤势未愈,好生躺着。”云胤真人抬手虚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托住。“感觉如何?”
“弟子感觉……尚可,只是灵力恢复缓慢。”陆衍如实回答,略去了星辰淬骨的细节,此事太过惊世骇俗。
云胤真人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能看透些许奥秘:“你强行引动周天星力,透支太过,金丹受损,灵力恢复自然缓慢。不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经此一劫,你的肉身与神魂,似乎都得到了某种淬炼,根基反而更加扎实了。尤其是……你的骨骼。”
陆衍心中一动,知道瞒不过这等境界的强者,便坦然道:“弟子亦察觉到骨骼有些异变,似乎能自行汲取微薄星力。”
云胤真人眼中精光一闪,抚须沉吟道:“果然……古籍所载不虚, ‘星陨之体’的雏形,竟真的在你身上出现了。”
“星陨之体?”陆衍疑惑。
“一种传说中的体质,非先天而生,乃后天际遇造就。需身负星辰类至高功法,于生死关头引动磅礴星力灌体,肉身濒临崩毁而不灭,方有极微小几率,于毁灭中涅盘,铸就星辰道基,骨骼生辉,气血含星。此体质于星辰大道有着无与伦比的亲和力,乃是修炼星辰类功法的无上宝体!”云胤真人解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叹,“我宗祖师曾留下只言片语,言及若能成就此体,或可窥见《星河剑典》最终之秘……没想到,竟在你身上应验。”
陆衍恍然,原来自己这骨骼异变,竟有如此来历。这或许也是《星河剑典》与青铜剑符共同作用的结果。
“你且好生修养,稳固此番收获。宗门已封山,全力助你恢复。待你伤愈……”云胤真人目光望向密室之外,仿佛穿透石壁,看到了更远的未来,“南瞻部洲的风云,乃至那星河古道的秘密,正等着你去揭开。”
说完,他深深看了陆衍一眼,转身离去。
密室再次恢复寂静。
陆衍闭上双眼,仔细体悟着“星陨之体”带来的变化,引导着那微弱的星辰之力缓缓滋养金丹与剑魂。
就在他心神渐沉之际,那个沙哑而诡异的传音,如同附骨之疽,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耳畔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急切?
“小子……‘钥匙’已动,‘门’将不开自启……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小心……‘星晷’……”
声音断断续续,比上一次更加模糊,仿佛传递信息本身都承受着巨大的负担,随即彻底消失,再无痕迹。
陆衍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
钥匙?门?星晷?
这神秘人究竟是谁?他口中的“时间不多”又意味着什么?
刚刚经历大战、重伤初醒的松懈感瞬间消失无踪,一股更加深沉紧迫的危机感,悄然弥漫心头。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这一次的风暴,似乎源自更加古老而未知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