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全力飞遁,饶是陆衍根基深厚,又有星力不断补充,此刻也感到一丝疲惫。越是靠近南疆,天地间的灵气便越发稀薄混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蛮荒燥热的气息,以及无处不在的、带着腐蚀性的淡淡瘴气。
第四日黄昏,陆衍按落剑光,停留在一座光秃秃的石山之巅调息。举目南望,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天空呈现出一种极不正常的暗紫色,仿佛被什么力量永久浸染。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也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混乱、压抑的星辰波动传来——那里,便是陨星湖所在。
“按照地图所示,再有大半日路程,便能抵达陨星湖外围区域。此地的星辰力场已然开始显现。”陆衍感应着周身空气中那丝丝缕缕、如同无形触手般试图干扰他灵力运转的异种星力,心中凛然。他运转《星河剑典》,周身泛起微不可查的星辉,轻易便将那些混乱的力场排斥在外。“星陨之体在此地,果然拥有先天优势。”
他服下一枚恢复灵力的丹药,正欲继续赶路,眉头忽然一皱,侧耳倾听。
风中,隐隐传来兵刃交击之声,夹杂着几声充满暴戾气息的兽吼与修士的怒喝。
“有人在前方争斗?这个位置,已算是陨星湖外围区域了。”陆衍心念一动,身形悄无声息地融入山石阴影之中,披着的“无影纱”微微波动,将他气息彻底隐匿。他如同鬼魅般朝着声音来源处潜行而去。
翻过两个山头,一片狼藉的谷地出现在眼前。
只见七八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袖口绣有云纹的修士,正结成一个残缺的剑阵,苦苦抵挡着十余头妖兽的围攻。这些妖兽形似猎豹,却通体覆盖着暗紫色的鳞甲,额生独角,双目赤红,速度快如闪电,爪牙之上缠绕着丝丝暗紫色的毒雾,正是南疆特有的三阶妖兽“毒影豹”。
那几名修士修为多在筑基中后期,为首的是一名面容坚毅、修为在筑基巅峰的青年。他们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人人带伤,剑阵光华黯淡,已是强弩之末。地上还躺着两三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尸体,看服饰与他们同出一源。
“是‘流云剑宗’的人。”陆衍认出那云纹标志。流云剑宗是南疆边界的一个中型宗门,以剑法轻灵迅捷着称,素来与青云宗交好。
围攻他们的毒影豹不仅数量占优,其中更有一头体型明显大上一圈、气息堪比假丹修士的豹王,在外围逡巡,猩红的眸子死死锁定着剑阵核心的那名筑基巅峰青年,时不时发出一声低吼,指挥豹群攻击剑阵最薄弱之处。
“陈师兄!阵法快撑不住了!”一名年轻弟子脸色苍白,手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紫黑色的毒气正不断向肩膀蔓延。
被称为陈师兄的筑基巅峰青年咬牙,挥剑逼退一头扑上来的毒影豹,喝道:“坚持住!我已发出求救信号,附近若有我宗长辈或交好道友,定会前来救援!”话虽如此,他眼中却已闪过一丝绝望。此地已是陨星湖外围,凶险异常,寻常修士避之不及,援军何时能来?
就在这时,那头一直按捺不动的毒影豹王,眼中凶光暴涨,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肢发力,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紫影,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剑阵核心!它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尖啸,速度快得惊人!
“不好!”陈师兄脸色剧变,他能感觉到这一击蕴含的恐怖力量,绝非现在的剑阵所能抵挡!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就欲燃烧精血,强行提升修为硬抗。
然而,就在豹王的利爪即将撕裂剑阵光华的刹那——
一道细微的、仿佛星辉凝结的剑气,无声无息地自斜刺里飞来。
这道剑气看似微弱,速度却快得超出了常理,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了豹王额前那根独角之上!
“叮!”
一声清脆如玉石交击的轻响。
前一刻还凶焰滔天的豹王,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前冲之势戛然而止。它赤红的双眼中,暴戾之色瞬间被无尽的恐惧与茫然取代。紧接着,一道裂痕自它独角顶端蔓延而下,迅速遍布全身。
“噗——”
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气囊,豹王坚韧的鳞甲身躯竟从中一分为二,轰然倒地,鲜血内脏流了一地,却诡异的没有一丝血腥气散发出来,反而有一股精纯的星辰之力随之逸散。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场中所有人与豹都愣住了。
剩余的那些毒影豹失去了首领,顿时陷入混乱,发出不安的低吼。
流云剑宗的弟子们更是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豹王的尸体,又惊疑不定地看向剑气来源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岩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一袭青衫,身形挺拔,面容隐在朦胧的星光之后,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眸子,平静如古井深潭,却又仿佛蕴含着璀璨星河。
他并未散发任何强大的气息,但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与周围的天地,与那混乱的星辰力场融为了一体。
陆衍缓缓收回点出的手指,心中对自身力量的控制颇为满意。方才那一剑,他并未动用多少灵力,而是将一丝寂灭剑意凝聚于指尖,以星辰之力为载体射出,直接湮灭了豹王的生机核心。对于这些普遍修为不高的妖兽和修士,他并不想暴露太多实力和根脚。
他目光扫过剩余的毒影豹,眼神微冷。
那些毒影豹被他目光一扫,顿时如同被洪荒巨兽盯上,呜咽一声,夹着尾巴,头也不回地仓皇逃入山林深处,顷刻间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流云剑宗的弟子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松了口气,几乎虚脱倒地。那陈师兄强撑着伤势,上前几步,对着陆衍所在方向,恭敬地躬身行礼,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与感激:
“流云剑宗陈风,多谢前辈救命之恩!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我等日后定当厚报!”
陆衍并未现身,清冷的声音透过星力传递过去:“路过而已,不必言谢。此地凶险,非尔等久留之地,速速离去。”
陈风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前辈有所不知,我等并非无故来此险地。乃是奉宗门之命,前来查探陨星湖异动,并寻找几日前在此失踪的几位师叔……”
“失踪?”陆衍心中一动。
“是的。”陈风连忙解释道,“约莫五日前,我宗三位金丹期的师叔带队进入陨星湖外围区域采集一种名为‘星荧草’的灵药,自此音讯全无。宗门数次传讯皆无回应,命牌虽未碎裂,却也光芒黯淡。我等修为低微,本只在外围接应搜寻,不料遭遇这群毒影豹……”
陆衍沉默片刻,道:“陨星湖近期恐有巨变,非你等所能插手。立刻返回宗门,将此地情况如实上报。至于你们师叔……我若遇之,会告知他们宗门寻人之事。”
陈风虽心系师叔安危,但也知眼前这位神秘前辈所言非虚,连金丹期的师叔都下落不明,他们留下也只是送死。他再次躬身:“是,晚辈遵命!多谢前辈提醒!还未请教前辈……”
“去吧。”陆衍打断了他的话,身形一晃,便如同融入星光般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风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震撼难平。这位前辈来无影去无踪,实力深不可测,挥手间便斩杀三阶豹王,驱散兽群……恐怕是位元婴期的大能?
不敢再多做停留,陈风等人简单收拾了同门遗体,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师叔下落的担忧,匆匆朝着来路退去。
远处,陆衍显出身形,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流云剑宗的金丹修士在五日前失踪……时间点,正好与南疆妖气冲霄、陨星湖空间波动的时间吻合。”他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暗紫色的天空,“看来,这陨星湖的水,比想象中还要深。妖族异动,修士失踪,还有那神秘的‘门扉’……”
他不再犹豫,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流光,继续朝着陨星湖核心区域,疾驰而去。
越是深入,周围的星辰力场越发混乱强大,空气中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如同极光般摇曳的彩色星瘴。神识在这里被严重压制,只能探出体外不足百丈。寻常修士在此,恐怕连方向都无法辨别。
但陆衍凭借星陨之体与《星河剑典》,反而如鱼得水。他甚至能感觉到,识海中的剑魂与青铜剑符,对那力场核心处传来的某种波动,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渴望与牵引。
穿过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七彩星瘴,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陆衍瞬间停下了脚步,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前方,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如同镜面般平静的幽暗湖水。湖水并非寻常颜色,而是深邃的墨蓝,其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星辰在沉浮、闪烁。
而这,并非最令人震撼的。
在湖泊的中心上空,并非天空,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星辰光点构成的——漩涡!
漩涡中心,幽暗深邃,仿佛连接着未知的彼岸。一股古老、苍茫、蕴含着无尽奥秘与危险的气息,正从那漩涡中心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陨星湖。
湖岸四周,并非空无一人。
隐约可见,在一些地势较高、星瘴稍薄的地方,散布着一些身影。有的妖气冲天,显然是化形大妖;有的魔气森森,应是魔道修士;也有人族修士的气息,或单独隐匿,或三五成群,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灼热地投向湖中心那巨大的星辰漩涡。
陆衍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在“无影纱”和自身对星辰力场的契合下,他很好地隐匿了身形与气息。
他找了一处隐蔽的巨石后潜藏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湖岸各处。
“金焰狮族、影月狼族……还有那边,几个黑袍修士,气息阴冷,是血魂宗余孽?嗯?那几个身着星纹白袍,气息缥缈出尘的……”陆衍的目光定格在距离星辰漩涡最近的一处山崖上。
那里,站着三名修士,两男一女,皆身着材质非凡的月白长袍,袍袖上以银线绣着复杂的星轨图案。他们气息内敛,却与周遭的星辰力场无比和谐,甚至隐隐有引导之势。为首的一名老者,手持一柄造型奇特的玉尺,玉尺之上星光流转,似乎在测算着什么。
“观星阁!”陆衍心中一震。神秘传音中提及的势力,果然出现了!而且看样子,他们对此地的了解,远超他人。
就在陆衍观察之际,那星辰漩涡旋转的速度,似乎微不可查地加快了一丝。漩涡中心的幽暗,也仿佛变得更加深邃。
湖面上,原本平静的湖水,开始泛起细微的涟漪。
一股更加清晰、更加诱人的空间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扩散开来。
聚集在湖岸各处的身影,顿时一阵骚动。
“要开启了!”不知是谁,低呼了一声。
所有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炙热。
陆衍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剑符,体内灵力与星力悄然运转至巅峰。
风暴的核心,终于要显露其真正的面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