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孩子接过奶奶分给他们的干花,吃着就跑开了。
爱民娘这时才看到旁边大柱娘的一脸落寞,遂宽慰道:
“雪艳那孩子多好,孝顺,还能干。年前给村里好多人家裁剪衣服,手艺真是不赖。”
“再能干,一个女娃家,以后嫁人了,也是别人家的人。”
“听冬梅说,想给雪艳招个上门女婿?”
爱民娘看着大柱娘问道。
“倒是听她这么说过一嘴,还要看孩子意思呢,咱也管不了。”
早年,自己带着两个儿子,早已看惯了人间疾苦,大柱娘明白凡事不可强求,更何况雪艳还不是亲生的。
前些年生的那场病,本以为老天爷要把自己给收走了,哪想到还让自己又好好的活了这么几年。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现在想的是,自己不拖累孩子们就成。
八十来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天,啥也不管了。
大柱娘坐在庙边的石阶上,静静的等着大柱来接她,看着爱民娘拄着拐,慢慢离开她的视线。
淑贞家门口,月娥和书琴几个人在一起坐着晒太阳。
只见腊梅带着大武媳妇清美走了过来。
淑贞忙招呼大武媳妇:
“快过来坐。”
腊梅也忙着介绍:
“这几位都是嫂子,你以后没事了,可以多跟她们几个唠唠。”
“嫂子”,
清美看向她们仨喊,淑贞拉着她坐下。
虽然淑贞她们仨平常不待见腊梅,大嗓门、爱嚼舌根、不招人待见。
但今天她领着新媳妇过来,看在新媳妇面上,大家也都该热情些。
腊梅扯着她粗哑的大嗓门对着月娥说:
“你大哥家强子来找小武玩,几个年轻人在家里吸烟打牌的,我就带着清美出来坐坐。”
强子是李天水的大儿子,跟小武同龄,上学时总一起玩。
小武在市里跟着师傅学修车,经常不在家。
趁着过年,强子来找小武玩,拉着大武一起,三个人斗地主。
清美一个人在自己屋,新过门没几天,她也不认识别人,没处去,大武又不陪着自己,只感无聊和烦闷。
听着他们仨在隔壁屋吵闹,清美愈发的烦躁,想把大武喊过来撒撒气。
大武听到她的喊声,没理会,觉得要是过去,有失面子。
清美喊了几声,见没人回应,正怒气冲冲的想冲进那屋,被看见的腊梅赶紧拉住,怕小两口在大过年的吵架,就带着清美出来门口了。
腊梅接着又看向淑贞说:
“我听他们几个聊天,强子说年前你大姐家的昌昌跑来他家了。”
淑贞听了一惊。大姐爱琴自从抱走了昌昌,就特别小心,连回来娘家的次数都少了,怎么还是让孩子知道了。
淑贞不禁问道:
“他怎么知道去强子家?”
腊梅道:
“肯定是哪个嘴欠的告诉孩子了。
听说昌昌都直接找到强子家附近了,然后问别人李天水家在哪。
刚好被东子碰到,就把他领回家了。”
“啊,那后来呢?”
淑贞吃惊道。
腊梅回道:
“最后是李天水把他送回去了。
嗨,他家都俩儿子了,当初就是不想要才把昌昌送走的。
现在昌昌自己跑回来,可不还得被送走。”
爱琴自生完女儿后,身子弱,才抱养的昌昌。
爱琴老公家顺也没啥本事,一家人就靠着几亩地生活。
前几年,家顺跟着爱国下煤窑,日子还好过些。
可自那次煤窑塌方,家顺一条腿受伤后,全家的日子就更加困苦了。
好在女儿美美已成家了,找的还是本村的,农忙时可以帮着干些地里活。
可昌昌才刚十二岁,正是叛逆的年纪,他常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父母没本事,埋怨自己家为什么这么穷。
昌昌所在的周村每逢四和八有集会,他家又住的离会近。从小到大,李家庄的人来赶会看到他,都会议论几句。
他也常常听到自己村子里的人议论他,说他不是亲生的。所以,他隐约觉得,自己就是外婆家那个村子的。
年前他们村那次集会,他在会上转悠着玩,被几个人看到,听到他们说:
“那不是李天水家的老三吗?”
李天水,李家庄,外婆家就是李家庄。他忽然有种冲动,要去找自己的亲爸爸妈妈。
外婆家他去过,而且李家庄也不远,就隔着三个村子。
他到村口后,逢人就问李天水家在哪住,很快就找到了。
最后,还是自己的二哥东子带他回家的。
家里还有个奶奶,奶奶看到他立马颤抖着上前抱住,妈妈看到他只是转过头哭泣,而爸爸却狠心的骑车把他送了回来。
回来后,爱琴和家顺也没有责备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好喝、好言好语的待他。
他感觉那个家他回不去,可眼前这个家的穷苦,爸爸妈妈的窝囊,又让他无比苦闷。
他无力改变,在心里想着:
‘等我长大些吧。’
大年初二,美美回娘家。同在一个村住着,年前昌昌跑回李家庄的事,她早已知晓,为此还跑回来了好几趟,想要教训弟弟一顿。
但爸妈劝着她,不能训昌昌,怕昌昌恨他们,更怕增加他们姐弟间的仇恨。
“爸,妈,你俩总这么护着他。
你看看他,一点良心都没有。
你们辛苦把他养大,他却一心想着找他亲爸妈。”
美美趁着弟弟不在,又跟爸妈提起昌昌。要是当着弟弟面说,她也是不怕的,只是怕二老不高兴。
家顺对着女儿说:
“昌昌还小,再大些,或许能转性子。我和你妈身体都不好,以后你要多帮着你弟弟。”
“要我看,也甭指望他给你俩养老了。现在就这么没良心。”
老两口听了这话,眼睛模糊了,家顺说道:
“谁还能有个前后眼,知道这样,当初真不该去抱养个孩子。
现在说啥都晚了,只希望以后能消停过日子就好。”
这几年的正月十五晚上,城里都会放很多的烟火。
去年爱民都说了,今年要带着他们去看。
正月十五,吃过中午饭,爱民套上毛驴车,在车上放上褥子和被子。
自己穿上军大衣,戴上火车头帽子,冬天出门,爱民经常都是这一身行头。
淑贞带着俩孩子坐车厢里,用被子包裹好,爱民坐在前面赶车。
小倩和小涛兴奋的,小嘴叭叭嗒嗒的不停,一家人朝市里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