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罐子里的沙丁鱼,挤得喘不上气!外头是窦老太那层硬铁皮死死箍着,里头呢?建章宫这鬼地方密不透风,黑黢黢的连点光都少见,唯一能攥着的指望,就怀里那张皱巴巴的帛书,“静待天时”四个字都快被他摸烂了。
等!老子就等!不就是苟着吗?谁不会啊!可这苟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
自打揣上那帛书,陈默就开启了影帝模式。天天准时卯点上工,对着那些翻烂了的竹简假装忙得脚不沾地,实则满脑子都在打转——“礁石”在哪儿?咋避?总不能真把自个儿埋土里吧?
冯老吏那老东西彻底成了闷葫芦,别说给个眼神了,现在见了他都绕着走,整个人扎进故纸堆里,好像那些破烂竹简能给他挡刀似的。其他同僚更别提了,把他当行走的扫把星,三米之内自动清场,连咳嗽都得憋着,生怕沾了晦气!
“妈的,老子这是成过街老鼠了?”陈默心里骂娘,脸上还得挂着“我就个干活的,啥也不知道”的鹌鹑样,窝囊得肝儿颤!
可就在他绞尽脑汁想辙避祸的时候,建章宫那股子剑拔弩张的劲儿,居然……松了点?门口站岗的兵蛋子,脸还是板着,可眼神里的杀气褪了点,没那么吓人了;窦老太派来盯梢的那些生面孔,也跟褪毛的鸡似的,少了一大半。
最邪门的是,前阵子被拖走“问话”的那几个小吏,居然有俩回来了!虽说一个个脸白得像纸,眼神怯得跟受惊的兔子似的,好歹是喘气儿回来了!
啥情况?窦老太转性吃斋念佛了?陈默心里警铃炸响,这他妈八成是暴风雨前的平静,老太太搁这儿放烟雾弹呢!
然而,宫外传来的零碎动静,又跟小火星似的,撩得他心头发痒。还是那个送饭的哑巴老头儿,今儿个黍米饭里居然混了几根肉丝!递饭盒时,老头儿枯瘦的手指在盒边飞快划了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
肉丝?“安”?这是说局势稳了?伙食都改善了?老太太真良心发现了?陈默压根不信!他借着上茅厕的由头,溜到围墙根儿下,竖起耳朵听外头动静。
街市上……好像有了点人声?不再是死绝了的静,隐约能听见车马轱辘响,还有小贩那试探性的、跟蚊子似的吆喝!
我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缇骑不抓人了?商铺敢开门了?这反常的暖和劲儿,让陈默后脖颈子直冒冷汗——事出反常必有妖!
谜底是建章宫那个消息灵通的老文书捅破的。那天下午俩人凑水缸边打水,老文书瞅了瞅四周,用蚊子哼哼似的声音跟他说:“陛下……昨儿在长乐宫前……跪了整整一个时辰……说是……‘聆听祖母教诲,反省己身过失’……”
噗——陈默一口水差点喷出来!陛下……跪了?还跪了一个时辰?!我靠!老板你这忍功……不去庙里当和尚可惜了!
他瞬间想明白了!为啥清洗松了?为啥外头活泛了?哪是老太太发慈悲,分明是陛下低头了!用这么憋屈的法子,换个喘息的空当!
高!实在是高!这隐忍的劲儿,老子服!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天,建章宫管得松了。之前锁得死死的档案库,开了道缝;那些鸡毛蒜皮的日常活儿,也捡起来了。冯老吏他们虽然还绷着,但眼里的惧色淡了,甚至敢跟他眼神碰一下了。
陈默还听说,陛下打那以后,孝顺得没边儿!早晚给太皇太后请安,嘘寒问暖比亲儿子还勤,对窦家那些外戚,也热络得过分,家宴上还亲自给窦老太布菜!
啧啧啧……陈默脑补了一下陛下那“纯孝”的笑脸,底下指不定憋着多大的火呢!这演技,奥斯卡都得给你颁个小金人!
老板都这么豁得出去演“孝子贤孙”,我这条小杂鱼还有啥不能忍的?陈默摸着怀里被捂热的帛书,心里的憋屈散了大半,眼神也定了。
好!老板你在前头演,我就在后头当我的“鹌鹑会计”!看谁熬得过谁!
就在这当口,档案室的门“吱呀”开了,进来的是王管事。这家伙跟李账房一个德性,官袍皱得像腌菜,脸上疲得掉渣,可那眼神,邪乎得很,透着股深不见底的劲儿。
王管事扫了圈屋里的人,最后把眼钉在陈默身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陈默,收拾东西。建章宫……用不上这么多档案员了。”
来了!清洗的刀终于落下来了!陈默心里一凉,机械地站起来,摸着那几卷写满后勤建议的木牍,手都抖了。
王管事走到他身边,趁人不注意,嘴皮子几乎没动,用气声说:“陛下……让你去上林苑……兽苑……报道。”
陈默的手猛地顿住,抬头瞪着王管事,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上林苑?兽苑?那不是养虎狼熊瞎子的地方吗?让我去喂老虎?!这他妈是流放吧!
王管事瞅着他那副惊掉下巴的样,脸上没表情,眼里却飞快闪了下啥,转身就走。
陈默攥着那卷木牍,心里的火“噌”地就上来了!《罪己诏》!下跪!现在又流放喂老虎?老子把命都押上了,你就给我整这出?这叫赌一把?这叫认怂!
他恨不得把木牍摔稀巴烂,冲到未央宫门口骂街!可那夜的帛书,王管事刚才那一眼,跟两盆冰水兜头浇下来——
等等!《罪己诏》是认怂?流放兽苑是发配?
这会不会是……装的?
以退为进?!
老板他……是不是在用这种窝囊到极致的法子……护着最后这点火苗?包括……我这种不值钱的火星子?!
这念头跟闪电似的劈开混沌!陈默低头瞅着手里的木牍,上面记着他琢磨的养马省钱法子、草料怎么囤不发霉……忽然觉得,这些玩意儿,去兽苑……好像真用得上?
兽苑……也养马吧?
陈默深吸一口气,把翻腾的火气压下去。他小心地把木牍跟其他几本可能用得上的笔记包好,塞进行囊。然后,挺直腰板,在冯老吏他们或同情、或看戏的眼神里,一步一步走出建章宫。
外头,长安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但陈默心里那点死灰,好像被风刮着,燃起来一小撮火星。
老板……
我就再信你这一回!
兽苑是吧?
老子去!
我倒要看看……你这“隐忍”底下,到底藏着多大的浪!
(第七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