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着的滋味,跟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爬似的!
陈默在那间不足十平米的小破屋里,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圈。从窗户挪到门,七步。从门蹭回窗户,还是七步。准得让人心里发毛!
“他娘的,这比坐牢还憋屈!坐牢好歹能放风!”他第N次扒着门缝往外瞅,就只能看见守卫那双沾着泥点子的靴子后跟,跟两座哑巴山似的,把所有盼头堵得死死的。
时间一分一秒爬过,每一秒都像小锤敲在心上。公主的火能烧多久?赵铭那帮孙子会不会趁机把“罪证”坐实?比如往他屋里塞点“赃物”?甚至干脆弄个“畏罪自杀”的戏码?
一想到这,陈默后脖颈子直冒凉气!不行,绝不能坐以待毙!
他逼着自己停下转圈,一屁股砸在冰凉的草席上,开始在脑子里过电影,把整件事翻来覆去地捋。
账目、马匹、贡品……三件事赶一块儿炸了,目标明摆着,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而且时机掐得贼准,刚在他胭脂做成功、露了点脸,可能碍着某些人眼的时候。
“赵铭……肯定是主谋之一!但这龟孙有这么大能耐?能同时调动账房、马厩、工坊的人?还能把事儿做得这么……干净?”陈默摸着下巴,眉头拧成了疙瘩。
人证,不是跑了就是废了。物证?账本上的数能瞎改,马中毒的源头没找着,贡品被毁……更是死无对证!
“完美犯罪?呸!在古代搞什么完美犯罪!”陈默往地上啐了一口,“只要是人干的,就肯定有破绽!老子可是看过上千集《名侦探柯南》和《神探狄仁杰》的人!(虽然大半都忘了)”
现代逻辑推理的底子是什么?大胆瞎猜,小心求证!
假设赵铭是主谋(或者重要跑腿的),他的动机就是嫉妒,想把他挤走。那他就得有同伙。同伙可能散在账房、马厩、工坊。
“突破口在哪儿?”陈默闭着眼,使劲回忆每一个细节。
账目?数字游戏,现在摸不着竹简,pass。
贡品?他连工坊门朝哪开都不知道,pass。
马匹……马匹!
陈默眼睛猛地一睁!马中毒那事儿,他是“嫌疑人”之一,但同时也是……现场目击者之一!而且,卫青当时也在!
他使劲回想那天在马厩的情景:慌神的马夫,遭罪的马,急得转圈的卫青,还有……那股怪里怪气的酸腐味儿!
对!味儿!当时乱糟糟的,没太当回事。现在琢磨起来,那不光是马呕吐物的味儿,还掺着一丝……特淡的、像某种烂草药或者……某种石头?的酸味!
“不是常见的砒霜之类的……那玩意儿没这么大酸味……”陈默敲着脑壳,“是啥?啥东西能让马这么快中毒,还带酸味?”
他猛地想起,上辈子好像在哪本闲书上看过,某些矿物染料或者……炼丹剩下的破烂,有毒,还带刺激性味儿?
“炼丹……方士……侯府里有没有养着这类神棍?”陈默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根线头!
就在陈默脑子里开快车,快抓住那点灵感时,门外有了动静。
不是换岗,是……送饭的。
一个生面孔、缩着脖子的仆役,提着个糙食盒,在守卫瞪眼下,低着头挪进来。他把食盒往地上一墩,看都不敢看陈默,转身就想溜。
“等等!”陈默叫住他,脸上挤出个自认为最和善的笑,“这位兄弟,今儿外面……有啥新鲜事不?公主殿下气消点没?”
那仆役身子一僵,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知道!小人就管送饭!”说完,跟被鬼撵似的,嗖地窜了出去,房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
陈默瞅着紧闭的门,心里暗骂:靠!赵铭这孙子,连送饭的都换成他的人了?这是防着他跟外面通气呢!
他郁闷地打开食盒。里面是比平时还糙的粟米饭,一碟瞅不见油星的腌菜,还有一碗能照见人影的所谓“肉羹”。
“啧啧,待遇直线下降啊。”陈默用筷子扒拉着那碗肉羹,突然,动作停住了。
肉羹里,漂着几片切得碎碎的、深绿色的……叶子?或者是……草根?
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有点眼熟的腥涩味儿钻鼻孔。
这味儿……好像在哪儿闻过?不是饭菜味儿,也不是寻常草药……
他猛地站起来,又冲到窗边,使劲回忆那天在马厩闻到的味儿!对!就是这种腥涩里带点酸腐的味儿!虽然被饭菜味儿盖了不少,但骨子里的感觉像!
难道……毒药是搁食物里下的?不对啊,马吃的草料跟人的吃食不一样……
等等!
陈默脑子里“叮”一下!他想起刚才琢磨的“炼丹”、“矿物”!他赶紧蹲下身,从墙角那堆试验用的“破烂”里,翻出个小陶碟(之前调胭脂色用的),又找出一点点偷偷藏起来的、洗家伙用的醋(酸水)。
他小心翼翼用筷子,把肉羹里那几片可疑的深绿色碎叶挑出来,放陶碟里,滴了几滴醋。
滋啦……细微的声响里,那碎叶沾了醋的地方,颜色竟然开始变,从深绿泛出种诡异的……暗红色?还散发出一股更明显的、混着铁锈和酸腐的味儿!
陈默心脏砰砰狂跳!
他前世是文科生,化学知识早还给老师了,但隐约记得,某些金属盐或者矿物毒药,跟酸反应会变色!
这肉羹里被加了“料”!虽然量可能不大,不足以致命(估计赵铭现在也不敢直接毒死他,怕查得太狠),但绝对是某种毒物!而且,这味儿和变色,跟马中毒的样儿,十有八九是一路货色!
“找到了!突破口!”陈默差点喊出声!
赵铭啊赵铭,你千算万算,没想到在“下毒”这门老手艺上,露了马脚吧?你用的这“高档货”,味儿太好认了!
证据!他需要更多证据来对证!
这加了料的肉羹就是物证!但光有这还不够,得知道这毒物哪儿来的,得把它和马厩那事儿串起来!
咋串?
陈默的目光,又落回那碗肉羹和陶碟上。
他盯着那几片变色的碎叶,脑子飞速转。这玩意儿是咋混进他饭菜的?厨房?对,厨房!
他想起那个憨厚的帮厨小子,石柱!上次就是他给自己送来了试验用的林檎和红枣。
石柱是厨房的人,说不定能瞅见点啥?或者,能摸到厨房的垃圾、剩下的食材?
可是,咋联系石柱?门口守卫看得紧,他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陈默急得踱步,目光扫过房间,最后定在之前写拼音剩的、藏起来的那些小块柴炭,还有几块裁胭脂卡片剩下的、巴掌大的麻布边角料……
一个主意,在他脑子里慢慢成形。他蹲下身,拿起一小块柴炭,在麻布片上画起来!画得特简单,但特征明显:一个陶碗,里面放着几片叶子,叶子旁边画个问号,然后一个箭头指向碗外。在麻布片角落,画了个小小的、抽象的灶台(代表厨房)。
意思很明白:查查这碗里的叶子是啥?来源是厨房。
然后,他又在另一块麻布片上,画了个简单的马头,马嘴张开,吐着波浪线(代表呕吐或难受),马头旁边,也画了同样的叶子和问号。
意思是:马中毒,可能跟这叶子有关!
他不敢写字,怕被守卫发现。这种抽象画,就算被瞅见,也能狡辩是闲得慌瞎画。
那,咋把这两块“情报”送出去?
陈默的目光,投向那个空了的食盒。送饭的仆役下次还会来收食盒。他小心翼翼地,把两块麻布片折成最小的方块,然后,掀开食盒的底层隔板(这种食盒通常有夹层),把布片塞进夹板缝里!藏得特严实!
做完这一切,他把食盒恢复原样,放门边。心脏因为紧张和盼头跳得厉害。
他在赌!赌那个送饭的仆役只是奉命盯着,送劣质饭菜,不会仔细检查食盒本身!赌石柱或者某个对赵铭不满、或者心善的人,有机会摸到这个食盒,能看懂他这“抽象派”画作的意思!
这简直像在玩盲猜游戏!希望渺茫得可怜!
但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主动做的事了!
时间在焦躁的等待中慢慢爬。
陈默一会儿支棱着耳朵听外面动静,一会儿又扒着门缝看那双靴子后跟有没有换。感觉自己像个等开奖的赌徒,只不过赌注是自己的小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终于又传来脚步声。是那个送饭仆役来收食盒了!
陈默屏住呼吸,听着门锁被打开的声儿。那仆役低着头走进来,拿起地上的食盒,看都没看,转身就走。
“兄弟,”陈默又开口,这次语气平静多了,“今儿的肉羹……味儿挺特别啊。”
那仆役身子又是一僵,含糊地“嗯”了一声,脚步更快地溜了。
门再次锁上。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这货,根本没在意他的话,也没检查食盒!他这“情报”,大概率是石沉大海了!
希望就这么没了?
就在陈默快绝望时,傍晚时分,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窸窣声。
不是脚步声,更像……啥东西蹭过门板的声儿?
陈默一个激灵,立刻扑到门边,把耳朵紧紧贴在门缝上。
外面静了一下,然后,极轻极轻的,“叩……叩叩”,两短一长,像某种暗号?
谁?!
陈默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他不敢出声,也用手指,在门板上极其轻微地敲了一下,算回应。
门外又静了。过了会儿,一张小小的、折起来的、糙草纸(大概是如厕用的),从门底下的缝里,极快地塞了进来!
陈默一把抓过草纸,赶紧躲到房间角落,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光,展开。纸上没字,只有画!画得比他的抽象派强多了!
上面画了个灶台,旁边放着几捆草料(代表马厩?),然后一个人影(画得小小的,戴着厨房帮厨的帽子,暗示石柱?)正指着灶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画着几个瓦罐,其中一个瓦罐上,画了和陈默麻布片上类似的叶子图案!瓦罐旁边,还画了个穿着体面、鬼鬼祟祟的人影,看轮廓……有点像赵铭身边的某个跟班!
画的下面,还有个简单的箭头,指向马厩的方向,箭头旁边画了几匹倒地的马!
信息量巨大!
陈默看得热血上涌!
石柱(或者是他托的人?)看懂了他的画!还给了反馈!
这明明白白说明:
第一,那种有毒的叶子,确实在厨房那块!被搁在特定的瓦罐里!
第二,赵铭的人碰过那个瓦罐!
第三,暗示了厨房(通过某种道儿,比如处理草料?或者沾染?)跟马厩中毒的事儿有关联!
链条!证据链开始连上了!
虽然还不够直接,但这指向性太明确了!
“太好了!石柱!好兄弟!回头哥请你吃满汉全席!”陈默激动得差点喊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草纸撕得粉碎,塞进嘴里,混着冷水硬生生咽下去。毁灭证据!
现在,他有了更明确的方向:毒源在厨房的特定瓦罐,由赵铭的人管着,并且可能通过草料或者水源啥的,导致了马中毒!
接下来,只要找到那个瓦罐,或者找到经手草料、水源的人证……
可是,他还是出不去啊!咋找?
陈默刚燃起的希望,又被现实浇了盆冷水。
就在陈默对着墙,琢磨下一步咋用这宝贵情报时,外面的安静被打破了。
一阵急促又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他的房间!不止一个人!
不是那种慢悠悠的巡夜步子,也不是送饭仆役那种鬼祟的步子。这脚步声,带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哐当!
门锁被打开的声儿格外响。
陈默警惕地站起来,看向门口。
门被推开,出现在门口的,不是预想中的凶神恶煞的护卫,而是——面色沉静,但眼神尖得像鹰的卫青!他身后,跟着俩公主身边的亲卫!
“陈先生,”卫青开口,声儿平稳,却带着股劲儿,“公主殿下传召,请随我等走一趟。”
陈默的心猛地一跳!
传召?这时候?是福是祸?
他看向卫青,想从他脸上找丝提示。卫青的目光跟他短暂一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难道是……他留的拼音信息,卫青看着了?并且……查到了啥?
“好。”陈默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整了整皱巴巴的衣袍,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有劳卫小哥……和两位。”
他迈步走出这间关了他一天多的小破屋。外面的空气,带着夜里的凉气和自由的味儿,让他精神一振。
他不知道卫青查到了多少,不知道公主这会儿是啥态度。但他知道,反击的时刻,或许……终于到了!
他攥紧了袖中那小块作为“物证”的、带着怪颜色的碎叶渣子。
(第一百零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