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子里黑得像泼了墨,陈默把自己蜷成个球,往灌木丛最密的地方钻,连鼻尖都快埋进腐叶里。外面的惨叫声和马蹄声渐渐远了,可那股子血腥味混着汗臭,跟附了体似的黏在身上,吸口气都觉得嗓子眼里燎得慌。
脸上结的血痂绷着皮肤,一动就扯得生疼,倒比刚才看见的那些断手断脚更让人清醒——这不是梦,是真要把命搁在这儿的架势。
“操,不能怂!”陈默狠狠掐了把大腿,疼得龇牙咧嘴,脑子倒清明了点。他瞅了瞅四周,树影幢幢跟鬼影似的,“天亮了这帮孙子指不定搜山,得赶紧挪窝。”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尤其脚底板,疼得钻心。低头一瞧,那只还算完好的运动鞋底磨了个大洞,跟张嘴嘲笑他的癞蛤蟆似的。
“日他娘的屋漏偏逢连夜雨!”他骂了句,撕下卫衣没破的那只袖子,咬着牙把磨烂的脚胡乱缠上,布条勒得太紧,疼得他嘶嘶抽冷气,也顾不上了——总比走着走着掉块皮强。
肚子饿得咕咕叫,他跟只耗子似的在草里扒拉,万幸摸着几颗野莓,青不拉几的,塞嘴里酸得太阳穴直跳,也不管不顾地嚼了咽。
渴得更凶。他侧耳听了听,隐约有水流声,摸过去一看,是条藏在石头缝里的小溪,水凉得扎手,清得能看见底下的碎石子。陈默犹豫了一下,趴下去掬着喝,冰凉的水灌进喉咙,激得他打了个寒颤,倒也精神了些。
“可别窜稀啊祖宗。”他抹了把嘴,心里念叨着,抬头想辨方向,天上云厚得跟盖了床脏棉被,星星稀稀拉拉的,根本分不清南北。
“早知道定向越野课不摸鱼了!”他拍了下大腿,忽然愣住——哎,树!南边光照足,枝叶长得密!
他扒着旁边的松树瞅了半天,果然朝南的那面枝桠密得能遮着月光。“成,就往这儿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挪,包着布的脚踩在碎石子上,疼得钻心,每走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可他咬着牙没吭声,就闷头往前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那帮杀人不眨眼的远点!
嘚嘚……嘚嘚……
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不紧不慢的,跟催命符似的往耳朵里钻。陈默浑身汗毛“唰”地竖起来,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还有漏网的?
跑?就他这两条灌了铅的腿,纯属给人当活靶子。陈默眼睛飞快扫过四周,这片坡地敞亮,就几块大岩石和一洼长满刺的灌木丛。
“拼了!”他猛地从藏身处窜出去,故意踩得枯枝“咔嚓”响,直冲着那洼灌木丛跑。
“嘿!在这儿呢!”身后传来匈奴骑兵的怪叫,马蹄声瞬间急促起来,带着股子猫捉老鼠的兴奋。
陈默头也不回,眼看快到灌木丛了,突然一个急转弯,贴着块一人多高的大岩石滑过去,顺手抓了把干苔藓和几块带棱的燧石,手心被划得生疼也顾不上。
骑兵的马刚绕到岩石边,陈默瞅准时机,“噌”地把打火机打着火,往苔藓上一凑——“噗”的一声,浓烟“腾”地冒起来,呛得他自己都直咳嗽。
他没停手,抓起燧石对着旁边的岩壁狠狠砸过去!
“啪嚓!”
火星子“噼里啪啦”溅得老高,在黑夜里亮得刺眼。那骑兵的马受了惊,猛地人立起来,嘶鸣着乱蹬蹄子。骑兵被颠得手忙脚乱,嘴里骂骂咧咧,看着那团浓烟和窜起的火星子,眼神里多了点发怵——这光景,倒像是撞上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陈默趁这功夫,跟条泥鳅似的钻进灌木丛,枝桠刮得脸生疼也不管,连滚带爬地往深处钻,直到听不见外面的怒骂和马蹄声,才一头栽在地上,浑身瘫软得像滩泥。
2
灌木丛里密得透不过气,陈默趴在地上,混着泥和汗的衣服被刺勾住,动一下就扯得皮肉疼。他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确认骑兵真走了,才敢松开紧咬的牙,喉咙里挤出两声压抑的笑,笑着笑着又带了点哽咽。
“他娘的……居然成了……”
他摊开手,掌心被燧石划了道血口子,黏糊糊的。打火机在兜里发烫,刚才情急之下拧到最大火,外壳都烤得灼手。陈默摸出打火机蹭了蹭,忽然觉得这小铁疙瘩比啥都靠谱。
刚才那一下,靠的不是力气,是脑子——他忽然反应过来。在这动刀子就能要人命的时代,他这副细胳膊细腿,硬拼就是送菜。可那些在现代觉得稀松平常的知识,那些匈奴人没见过的“小把戏”,说不定就是救命的稻草。
当然,这次纯属侥幸。对方就一个人,还迷信。下次再遇上成群的,或者不信邪的,这点小聪明顶个屁用?
“妈的,还是得有真本事。”陈默抹了把脸,把脸上的泥和泪混在一起蹭掉,眼神沉了沉。他看了看自己这身破烂衣裳,摸了摸空空的口袋,除了个快没油的打火机和几块破石头,啥都没有。
“穷得尿血了都……”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小心把打火机揣回最里层,这可是最后的底牌了。
歇了会儿,他扶着灌木站起来,腿肚子还在打颤,可脚底下却稳了点。他抬头望了望南边,远山在夜色里像道模糊的剪影,听说长安就在那方向,听说那儿有能打跑匈奴的将军。
“卫青……”陈默念叨着这个名字,像是攥住了根救命绳。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裹紧破烂的卫衣,又往南挪去。
脚下的石子硌得生疼,可每走一步,心里那点怕就少一分,盼头就多一分。
怕吗?怕得要死。
但现在他信了,就算没刀没枪,他这颗塞满了“奇奇怪怪”知识的脑袋,未必不能在这鬼地方钻出条活路来。
走着瞧。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