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林子里的鸟还没扯开嗓子瞎叫唤,陈默已经瘸着腿挪上路了。
脚底板的泡磨破了一层又一层,每走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疼得他龇牙咧嘴直抽气,可心里那股子往南走的劲比啥都强,跟条无形的鞭子似的,抽得他不敢停。
他顺着条被人踩出来的毛道往前蹭,一边走一边跟个傻子似的对着路边碎念叨:“石头……这是石头……”“树……木头的树……”那发音拧巴得像被门夹了的麻花,他自己听着都想笑,可还是梗着脖子往下念——在这鬼地方,听不懂人话才是真要命。
太阳爬到头顶,总算有了点暖气。远远瞅见条像模像样的土路,车辙印轧得老深,纵横交错跟乱麻似的。
“我操,官道?!”陈默眼睛亮得跟见了肉的饿狼,瘸着腿就往那边冲,心里头的火“噌”地窜起来——这路走对了,见着人烟的指望总算大了!
还没等他乐呵完,就听见“吱呀——嘎啦”的车轴响,混着杂沓的脚步声。一支队伍慢悠悠地晃过来,十几辆牛车驴车,装得鼓鼓囊囊,麻袋堆得跟小山似的,上头还捆着些皮货。二十来个汉子跟在车边,个个脸上风霜打得跟核桃皮似的,眼神警惕得很。队伍中间有个骑瘦马的,戴着幞头,穿件洗得发白的绢布袍子,瞅着像是领头的。
“商队!”
陈默心里头“咚咚”擂鼓,这可是撞着机会了!可前几次被当疯子赶的滋味还在舌尖发苦,他没敢冒冒失失往上冲,蹲在路边扒拉了把土往脸上抹了抹——好歹别那么扎眼。
整理了下那套破烂得能当抹布的衣裳,他一瘸一拐地凑到队伍尾巴。刚挨近,就被个拿木棍的精壮汉子拦住,那棍“横”地一架,带着风:“站住!干啥的?”
陈默赶紧摊开手,笑得比哭还难看,半生不熟的雅言混着比划:“大哥……俺……寻亲……遭了难,想……跟着走段路。给口吃的就行,俺能干活!”
那汉子上下打量他,鼻子里“嗤”了一声:“就你这模样?刚从泥里捞出来的吧?快走快走,别耽误事!”
陈默急得额头冒汗,眼瞅着机会要溜,猛地瞥见车上的货,脑子一转:“俺……俺会算数!点货、算账,快得很!”他赶紧掰着手指头比划,“比账房先生还快!”
“吹吧你!”汉子笑骂一声,“我们有账房,用得着你?”
正吵着,队伍中间那骑马的转过头,声音平乎乎的,带着点威严:“阿旺,咋了?”
那叫阿旺的伙计赶紧躬身:“吴管事,这小子想跟着走,还说自己会算数。”
吴管事的眼跟刀子似的刮了陈默一遍,看得他后颈子发麻。
“哦?会算数?”他勒住马,“那你说说,这车皮货多少袋?”他指了指旁边一辆牛车,那麻袋堆得乱七八糟,大的小的混在一块儿。
周围的伙计都停了脚,抱着胳膊看戏——这堆货他们刚点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这野小子想一眼瞅出来?做梦!
陈默心里也打鼓,可事到如今只能硬扛。
他瘸着腿绕车走了半圈,眯着眼数——底层横排五个,竖排四个,四四十六?不对,边上还多一个大的!中层横排少俩,三三得九?上层就俩小的……他手指头在裤缝里飞快地划拉,嘴里念念有词:“大袋七十六,小袋五……一共八十一!”
“我操!”阿旺惊得爆了句粗口,手里的棍都掉地上了——这数分毫不差!
吴管事眼里闪过点惊讶,又指了指另一辆装陶罐的车:“那车呢?”
陈默瞅得更仔细了,大陶罐一层八个,码了四层;小的一层十二个,三层。“大的三十二,小的三十六,总共六十八!”
队伍里的老账房赶紧摸出算筹蹲地上扒拉,半天抬起头,嘴张得能塞个鸡蛋:“分……分毫不差!”
伙计们这下炸了锅,七嘴八舌地议论:“这小子神了啊!”
“比老账房还快!”
吴管事从马上下来,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不轻:“行,跟着吧。管饭,帮着点货。下站市集再看。”
陈默刚松口气,眼瞅着几辆车轱辘陷得深,牛拉得直喘,又忍不住多嘴:“管事,那几车装偏了,重的搁一边,牛费劲,车也容易散架。要不……把沉的跟轻的混着装?”
吴管事愣了下,让伙计照着调了调。果然,牛走得轻快多了,车轴也不“嘎吱”叫唤了。他看陈默的眼神彻底变了,带了点真格的稀罕:“你小子……有点门道。”
陈默嘿嘿笑了笑,心里头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跟着队伍往前走,脚底板还是疼,可心里头暖烘烘的——总算不是一个人瞎撞了。瞅着前头蜿蜒的官道,他琢磨着:往南走,总能摸着到长安的路。
卫青……等着吧,哥们儿这就来了!
(第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