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觉得自个儿就像条被扔在河滩上的鱼,扑腾来扑腾去,以为这下准得成鱼干,没承想潮水竟悄咪咪涨回来些——虽说离活蹦乱跳还差得远,但至少暂时不用晒成标本了!
就当他被那无处不在的盯梢和紧张劲儿逼得快发疯,甚至偷偷琢磨哪种死法能少受点罪时,长安城这口高压锅,居然……呲呲呲地,慢慢开始撒气了。
最先觉出不对劲的是门口那几个“门神”。先前那几个太阳穴鼓鼓的汉子,不知打哪天起就没影了!换回了之前那个面熟的仆役,虽说还是寸步不离跟着他,但眼神里的杀气没了,偶尔还能扯两句“今儿天够热的”之类的闲篇。
啥情况?窦家那帮人良心发现,打算放老子一马了?陈默头一个就把这念头摁死了。不可能!这帮孙子要是有这好心,太阳都得打西边出来!
接着是王管事。这位大佬脸上那万年不化的冰层,好像裂了道缝。话还是没几句,但不再用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剜他了。
有一回,陈默“不小心”把一份关于怎么省马匹草料钱的简注“遗落”在王管事必经的路上,转天就见简注没了,王管事看他的眼神……好像没那么冷了?
有门儿!陈默心里那点小火苗又不安分地跳起来,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最大的变化得数孙老!这老头儿居然不念他那套“保命经”了!不光不念,还重新打起了算盘,虽说慢得像老牛拉破车,但总算不是光坐着发呆了。有天下午,钱先生不在,孙老竟主动凑过来,压着嗓子问:“小子,你之前说的那个……‘借力’,琢磨得咋样了?”
陈默正喝水呢,差点一口喷出来!我靠!这老头儿记性也太好了吧!这话题转得也太硬了点,差点闪着他的腰!
他赶紧擦擦嘴,左右瞅瞅,压低声音问:“孙老,您……您是不是听到啥风声了?”
孙老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亮光,鼻子里哼了一声:“风声?老头子我耳朵背,听不见啥风声。只觉得……这屋子里的霉味儿,好像淡了点。”
霉味儿淡了?陈默愣了下,立马反应过来——这是说危机暂时过去了?上头的压力小了?
他赶紧趁热打铁:“孙老,那您说……这力该咋借?往哪儿借?”
孙老慢悠悠拨了下算盘,“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在打暗号:“力嘛,有大有小,有远有近。眼前的力,未必稳妥;天边的力,未必够不着。关键是……你得让人家觉得,你这颗棋子,值当往棋盘上放,而且……放对地方,能将军。”
棋子?将军?陈默咂摸着这俩词,心里头渐渐亮堂了。孙老这是在点他啊!意思是别光想着抱大腿,得拿出自己的真本事,让上头觉得用他能赢!
姜还是老的辣!陈默打心眼儿里佩服这老头儿。平时看着装傻充愣,关键时候门儿清得很!
屋里气氛松快了,外头的变化更明显。街上的巡逻兵士恢复了往常的频率,也没那么紧绷了,剑拔弩张的感觉没了。高门大户的门虽说还关着,但没那么严实了,偶尔能看到马车进进出出。东市也重新热闹起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虽说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慌张,但总算有了活气,不再像口等死的棺材。
陈默特意绕到老丈的饮子摊转了圈。老丈见了他,居然多给舀了半勺梅浆,脸上带了点笑,低声说:“客官,天儿……放晴了点儿。”
连这谜语人大爷都开始说人话了!陈默差点感动得掉眼泪。看来是真的暂时过去了!
他从李账房那儿和别处零碎听来的消息,慢慢拼出了这场“暗流”平息的缘由。
原来上次窦家借着“盐铁专卖”被否的势头,疯狂清洗陛下在基层的人,动作太野,吃相也太难看!抓了不少小官,连无辜的商贾百姓都牵连了,搞得长安城里怨声载道,人心惶惶,跟个炸药桶似的。
这时候,一直没出声的王太后那边和些中立的老臣坐不住了。他们未必多向着陛下,可更不愿见窦家一家独大,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于是纷纷上书,说些“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操切过甚,恐伤国本”之类的漂亮话,实则是给窦家敲警钟。
最关键的是,陛下这次没硬顶,反倒忍了——下了道诏书,申饬了几个“办事不力”“滋扰地方”的官员,摆出副“吸取教训”“维护稳定”的样子。
这手以退为进,不光赢了中间派的好感,还把“破坏稳定”的帽子反手扣回了窦家头上!窦老太那边见好就收,毕竟彻底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也就顺势收敛了爪牙。
一场差点炸锅的朝堂大战,就这么在各方的默契下,悄没声息地落了幕。
牛逼啊我的陛下!陈默听完,心里又给老板点了个赞。能屈能伸,这才是干大事的料!这波看似退了,实则稳住了基本盘,还让窦家露了丑,高!实在是高!
弄明白了前因后果,陈默更打定了“抱紧陛下大腿”的主意。跟着个懂隐忍、会玩策略的老板,才有奔头啊!总比跟着窦家那帮只知道耍横的强!
危机暂时过了,但陈默清楚,这不过是暴风雨间歇的平静。权力这东西,博弈从来没停过,只是转到了更深、更隐蔽的地方,跟地下的老鼠似的,瞅准机会就会冒出来。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这段“和平日子”,赶紧提升自己的“价值”!不然下次风浪来的时候,他还是那条任人摆布的鱼。
他不再只盯着窦家的黑料,把更多心思花在研究怎么帮陛下“搞钱”和“强军”上。
他借着职务之便,更仔细地扒拉少府的账目,找能优化和省银子的地方;琢磨着用做生意的法子,在不惹窦派警觉的前提下,给陛下的小金库添点收入;甚至偷偷搜集些马政、兵器打造、边关贸易的消息,想从中找到能帮陛下提升军事实力的路子。
他知道自己人微言轻,这些想法未必能传到天听。可他信,只要拿出真本事、显出价值,总有被上头瞧见的那天!是金子总会发光,是锥子总有一天能刺破口袋!
这天傍晚,他下值回吴记货栈,见阿旺和几个伙计正围在一起,说得唾沫横飞。
“默哥!默哥!你可回来了!”阿旺瞧见他,立马冲过来,激动得脸都红了,“你听说了吗?建章宫那边,要招批懂算学、能写会画的吏员!说是要整理军备档案,优化后勤!待遇还特好,管饭呢!”
建章宫?!陈默心里猛地一跳!那可是陛下的地盘!卫青也在那儿呢!
机会!这绝对是天大的机会!
他强压着激动,装作随意地问:“哦?有这事儿?要求高不?”
“高!当然高!”另个伙计插嘴,唾沫星子差点喷到陈默脸上,“听说得经过好几轮考呢!不过默哥你肯定行!你在公主府里算过大账的,这点事儿难不倒你!”
陈默笑了笑,没接话,心里头却燃起了熊熊大火,跟烧起来的草垛似的!
必须拿下!说啥也得拿下这个机会!
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长安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勾出这座大城的轮廓,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暗流虽说暂时平了,但更大的浪头,说不定就在不远处等着。
而这一次,他不能再等着被浪拍了!他要主动跳进去,游向更深处!
建章宫……我来了!
(第七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