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五和刘老歪被拖下去时,那眼神像是淬了毒。陈默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事儿没完。
果然,没过两天,更邪乎的事来了。
2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陈默就被外头乱哄哄的动静吵醒。他披衣出门,只见几个面生的内府护卫径直闯进卫青那屋,不多时,竟从床榻底下搜出个包袱。
哗啦一声,包袱散开,里头滚出几锭明晃晃的金饼子,还有几件眼生的玉饰。
“人赃并获!”领头那个护卫队长高举着金饼,声音洪亮,“卫青!你还有何话说!”
卫青被两个护卫反剪着手臂押出来,他看着地上那些东西,眉头紧锁:“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队长冷笑,“难不成是金子自己长腿跑你床底下的?”
院子里渐渐围满了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昨日那黑脸马夫张了张嘴,最终却低下头,没敢出声。
陈默挤上前:“等等!这摆明了是栽赃!昨日刚闹过一回,今日就搜出金子,哪有这么巧的事!”
“巧?”一个尖细的声音插进来。众人回头,只见前日那个瘦高个宦官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侍女。“咱家倒觉得,是老天开眼,让这蛀虫现了原形!”
他踱步上前,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金饼,斜眼看着卫青:“卫副统领,哦不,现在该叫卫青了。你每月那点俸禄,攒八辈子也攒不下这些金饼吧?说说,哪儿来的?”
卫青嘴唇抿成一条线,不答。
宦官又转向那两个小侍女,声音陡然拔高:“你二人前日夜里,可曾看见什么?从实招来!”
那两个小侍女吓得浑身发抖,其中一个噗通跪倒在地,带着哭腔道:“奴……奴婢那夜起夜,远远看见……看见卫……卫大哥在库房后墙根下,跟……跟一个黑影说话,还……还递了东西过去……”
另一个也连忙磕头:“奴婢也……也看见了!那黑影接过东西就……就翻墙跑了!”
这话如同冷水滴进热油锅,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的天!真里通外贼啊!”
“怪不得前几日门闩坏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
陈默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两个侍女:“你们胡说八道!前夜卫青明明跟我在一起……”
“跟你在一起?”宦官尖声打断,阴阳怪气,“陈先生,您跟他交好,府里谁人不知?您的证词,怕是不作数吧?”他环视众人,声音带着蛊惑,“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3
消息很快传到内院。
平阳公主震怒。
正厅里,气压低得能憋死人。公主面沉似水,手指紧紧攥着扶手,骨节发白。她看着被押跪在堂下的卫青,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怒火。
“卫青!”公主的声音冰冷,“本宫念你有些才干,破格提拔,你就是这般回报本宫的?!”
卫青抬起头,目光坦然:“殿下明鉴,青,从未做过背叛侯府之事。”
“从未?”公主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盏叮当响,“金饼子从你床下搜出!侍女亲眼见你与外人私相授受!你还有何可狡辩!”
“那些东西非青所有。侍女所见,也非实情。”
“不是实情?难道她们凭空捏造不成!”
“青不知她们为何要诬陷于我。”
“诬陷?人人都来诬陷你?”公主气得发笑,“赵五诬陷你,刘老歪诬陷你,如今连这两个小侍女也来诬陷你?卫青,你当本宫是三岁孩童吗!”
陈默在一旁急得冒火,噗通跪下:“殿下!此事确有蹊跷!那金饼来路不明,侍女证词也漏洞百出,分明是有人精心构陷!请殿下明察!”
“明察?”公主目光锐利地转向陈默,“陈默,你口口声声为他辩护,莫非……你与他同谋?”
陈默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4
“殿下!”一直沉默的卫青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陈先生与此事绝无干系。所有事,皆冲青一人而来。青,愿领任何责罚,但求殿下勿要牵连无辜。”
他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
平阳公主看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失望,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权威感,交织在一起。
她想起卫青往日的勤勉,想起他驯服烈马的本事,想起皇帝对他操练护卫的些许赞许……但眼前这“铁证”,还有那接二连三的“人证”,像一盆盆脏水,将那些好印象都泼得模糊不清。
一个卑贱出身的骑奴,骤然得势,难保不会得意忘形,心生贪念。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
公主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卫青,你太令本宫失望了。”她缓缓道,“盗窃府财,里通外贼,证据确凿。念在你往日有些微功,免你死罪。”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冰锥:
“革去一切职司,杖责五十,押入地牢,听后发落!”
“殿下!”陈默惊呼。
“拖下去!”公主厉声喝道,拂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如狼似虎的护卫上前,架起卫青就往外拖。
卫青没有挣扎,只是在被拖出厅门时,回头看了陈默一眼。
那眼神复杂,有无奈,有决绝,还有一丝……让他稍安勿躁的意味。
陈默眼睁睁看着卫青被拖走,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5
院子里,行刑的场面极其惨烈。
沉重的军棍落在皮肉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卫青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但他硬是一声没吭。
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和棍棒着肉的可怕声响,交织在一起,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围观的人群寂静无声,许多人不忍地别过头去。
陈默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他看着卫青背上渐渐洇出的血色,看着他那因极度痛苦而微微抽搐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五十棍打完,卫青已是奄奄一息,像块破布般被两名护卫拖向阴森的地牢方向。
地上,只留下一道模糊的血痕,和死一般的寂静。
6
人群渐渐散去,带着各种复杂的目光扫过呆立原地的陈默。
那瘦高个宦官不知何时又溜达过来,站在廊下,阴恻恻地看着地牢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得逞的冷笑。
陈默猛地转头,死死盯住他。
宦官察觉到他的目光,非但不惧,反而挑衅似的扬了扬下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陈默看懂了。
那口型是:“下一个,就是你。”
风吹过空荡的庭院,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未干的血迹上。
陈默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知道,卫青完了。而他,恐怕也离倒霉不远了。
这侯府,吃人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