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红半边天。陈默抓起外袍就往外冲,在院门撞上疾驰而来的卫青。
“皇庄走水!”卫青勒住马,脸色被火光映得明暗不定,“整片稻子都烧了!”
陈默翻身上马。“走。”
赶到皇庄时,火势已弱。稻田焦黑一片,冒着青烟。赵管事瘫坐在地,脸上黑一道白一道。
“完了……全完了……”
陈默下马,踩过滚烫的灰烬。焦糊味刺鼻。
“怎么起的火。”
“不、不知道啊……”赵管事哭丧着脸,“守夜的说看见几个黑影,还没等喊人,火就烧起来了……”
卫青检查火场,拾起半截焦木。“浇了油。有人纵火。”
陈默蹲下身,捻起一撮灰烬。稻花香混着焦糊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亩产翻倍……碍着谁了。”他轻声道。
回城路上,两人沉默并辔。夜色浓重,只有马蹄声嘚嘚作响。
“你好像不意外。”卫青忽然开口。
“树大招风。”陈默望着远处长安城的轮廓,“我风头太盛了。”
“查得出是谁吗。”
“查不出。”陈默摇头,“但跑不出那几家。”
卫青握紧缰绳。“明日我调兵来守。”
“不必。”陈默道,“防不住的。”
回到侯府,已是三更。两人毫无睡意,搬了坛酒登上望楼。
月光清冷,照得长安城像幅水墨画。
“有时候我在想,”卫青灌了口酒,“我们这么折腾,到底图什么。”
陈默靠着栏杆。“图活着。图活得更好。”
“更好。”卫青重复这个词,“怎样算更好。封侯拜将。还是像你现在这样,日进斗金。”
陈默看着杯中酒液晃荡。“都不是。”
“那是什么。”
陈默沉默片刻。“让该活的活下去,让该死的死得其所。”
卫青转头看他。“你说话总像藏着什么。”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渭河的水汽。
“卫青,你觉得匈奴为何屡犯边境。”
卫青一愣。“蛮夷贪婪,觊觎中原富庶。”
“不止。”陈默摇头,“草原苦寒,一场白灾就能让部落死绝。他们南下抢掠,是为活命。”
卫青皱眉。“你这是为他们开脱。”
“不是开脱,是理解。”陈默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只当他们是蛮夷,永远打不赢。”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两种法子。”陈默伸出两根手指,“一是绝其根本。移民实边,垦荒屯田,把边境往前推。他们没了草场,自然无力南下。”
卫青思索着。“二是呢。”
“二是断其爪牙。”陈默道,“与其等他们来抢,不如我们主动做生意。用茶叶、丝绸换他们的马匹、皮毛。让他们依赖我们的货物,届时不用打,他们自会求和。”
卫青怔住。“这……闻所未闻。”
“战争不只是刀剑。”陈默轻声道,“经济、文化、粮食,都是武器。”
月光洒在瓦片上,泛着清辉。
“你这些想法,从何而来。”卫青声音发干。
陈默望着星空。“若我说,来自千年之后,你信吗。”
卫青没说话,只是喝酒。酒坛见底时,他忽然道:“信。”
这下轮到陈默意外了。
“我早觉得你不寻常。”卫青抹了把嘴,“言行举止,所思所想,都不似凡人。若真是千年后来客,反倒说得通。”
陈默轻笑。“你倒想得开。”
“既来之,则安之。”卫青看着他,“我只问一句,汉室江山,在你来的那个千年后,可还安在。”
陈默沉默。月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朝代更迭,如月圆月缺。”他最终道,“但华夏血脉,绵延不绝。”
卫青长舒一口气。“那就好。”
远处传来鸡鸣。天要亮了。
“皇庄的事,你待如何。”卫青问。
“重新播种。”陈默道,“这次种黍米。生长期短,赶在入冬前能收一季。”
“不怕再被烧。”
“他们烧一次,我种一次。”陈默语气平静,“看谁耗得过谁。”
卫青大笑。“好。算我一个。”
曙光初现,长安城从沉睡中苏醒。炊烟袅袅,市井喧哗渐起。
“该上朝了。”卫青起身,拍拍衣袍上的灰。
陈默却坐着没动。“卫青,若有一天,我要做件大逆不道的事,你当如何。”
卫青脚步一顿。“多大逆不道。”
“或许会动摇国本。”
卫青沉默良久。“你若觉得该做,必有其理。”他转身下楼,“我信你。”
脚步声渐远。陈默独自坐在望楼上,看着旭日东升。
打火机在掌心翻转,金属外壳映着朝阳,熠熠生辉。
更大的风暴,就要来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