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右的风裹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陈默在驿站的破窗边站了半宿,直到东方发白才合眼。天刚蒙蒙亮,就被驿丞的惊呼吵醒。
“侯爷!河西急报!”
送信的是个羌人打扮的汉子,汉语说得磕磕绊绊:“月氏……月氏王死了!匈奴人在……在争盐池!”
陈默展开羊皮信。月氏老王暴毙,几个王子正在内斗,匈奴右贤王残部趁机抢夺河西盐池。信末画着个歪扭的飞鸟标记——是陈牧的手笔。
“备马。”他抓起行李,“去张掖。”
驿丞慌忙拦住:“侯爷!张掖那边在打仗!听说一天要死好几百人!”
陈默系紧皮囊:“那就更得去。”
出城不久就遇见逃难的人群。有个老汉拖着板车,车上躺着个大腿溃烂的士兵。
“造孽啊……”老汉看见陈默的装束,扑通跪下,“将军!给点金疮药吧!”
陈默检查伤口。是箭伤感染,皮肉已经发黑。
“怎么伤的?”
“匈奴人的毒箭……”士兵气息微弱,“我们的甲……挡不住……”
陈默撕开士兵的皮甲。所谓甲胄不过是两层熟牛皮,箭镞轻易就能穿透。
继续西行,惨象更多。沿途尽是溃散的伤兵,个个衣甲破烂,很多人鞍具磨损严重,马背上血肉模糊。
在张掖城外军营,他找到正在发愁的韩安。老将军的帐篷里堆满破损的军械。
“看看!”韩安踢了脚裂开的马鞍,“才跑三百里就成这样!还有这些皮甲,匈奴人的骨箭都能射穿!”
陈默拾起块皮甲碎片。鞣制工艺粗糙,硬度不够。
“月氏人那边……”
“别提了!”韩安怒道,“大王子说要盐池三成收益才肯卖马,二王子要我们帮他夺位,三王子干脆投了匈奴!”
陈默走到营区伤兵营。这里气味更难闻,不少士兵胯部溃烂,是长期骑马摩擦所致。
“一天骑几个时辰?”他问军医。
“至少六个时辰。”军医摇头,“好马都磨出鞍疮,何况这些劣马。”
陈默想起霍去病抱怨过马鞍硌腿。当时只当少年娇气,现在看来是普遍问题。
当夜他画了张新式马鞍图。高桥鞍,前后鞍桥能承重,中间衬软垫。
“这啥玩意?”韩安凑过来看,“花里胡哨的。”
“试试就知道。”陈默找来工匠,“先做十副。”
又改良皮甲,在要害处加缀铁片。虽然重了些,但普通箭矢难以穿透。
三天后试新装备,士兵们啧啧称奇。
“嘿!这鞍子坐着得劲!”
“甲也轻便多了!”
唯独军需官哭丧着脸:“侯爷,这些新装备造价太高……”
陈默递过张单子:“按这个配方鞣制皮革,成本能降三成。”
单子上写着些古怪的药材名。其实是后世皮革加工的土方,用树皮和矿物替代昂贵用料。
正当改良顺利时,月氏三王子突然派来使者。是个独眼汉子,开口就要三千套新装备。
“凭什么?”韩安拍案。
“凭这个。”使者亮出块骨牌,刻着飞鸟与蛇缠斗的图案,“大祭司问陈侯爷好。”
陈默按住暴起的韩安:“祭司还活着?”
“长生天庇佑之人,怎会轻易死去。”独眼使者微笑,“祭司说,您若肯合作,盐池分您一半。”
“我要整个河西。”
使者愣住:“什么?”
“告诉祭司,我要整个河西。”陈默起身送客,“否则我就去找大王子合作。”
使者走后,韩安急道:“你疯了?跟虎谋皮!”
陈默走到营帐角落,掀开地毡。下面竟藏着个匈奴少年——是本该在长安的陈牧。
“都记下了?”陈默问。
少年点头:“他说的是匈奴王庭官话,带羌人口音。应该是羌族巫祝,投靠了匈奴。”
“果然。”陈默冷笑,“祭司根本不是什么匈奴大巫。”
他吩咐陈牧:“去告诉月氏大王子,就说三王子要联合匈奴吞并月氏。”
韩安恍然大悟:“你要挑拨他们内斗?”
“还要加把火。”陈默取出锦盒中的“破胡”印,“用这个印,给二王子写封密信。就说汉军支持他继位。”
三日后,月氏内乱爆发。大王子指控三王子叛族,二王子趁机起兵夺权。
陈默趁机带兵直取盐池。守军主力被调回王庭,只剩老弱残兵。
占领盐池当夜,他在盐工中发现了古怪。几个老盐工脚踝都有飞鸟烙印,与祭司部下如出一辙。
“你们是谁的人?”他问。
老盐工们跪地痛哭:“我们是祭品……长生天要收我们了……”
正追问时,盐池突然沸腾。咸水喷涌如泉,有个东西在池底发光。
陈默怀里的打火机剧烈震动,裂纹中蓝光暴涨。
他独自走向沸腾的盐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