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那声唿哨像把刀子,撕破了河床的宁静。
黑影从枯树林里泼出去。弓弦嗡嗡震响,篝火边几个匈奴兵应声栽倒,肉块掉进火堆,滋啦冒烟。
“汉狗!”
惊呼声炸开。营地瞬间乱了套。有人抄起弯刀,有人往帐篷后面躲,还有的慌不择路冲向拴马的地方。
霍去病一马当先,环首刀划出冷冽的弧线,把一个刚举起弓箭的匈奴百夫长连人带弓劈翻。血点子溅到他脸上,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亮得骇人。
“一个别放跑!”
汉军骑兵像烧红的铁钎捅进奶酪,轻易撕开了松散的外围。惨叫声,兵刃碰撞声,马匹惊嘶声,混成一片。
陈默趴在土坡上,手指抠进冰冷的土里。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霍去病杀人。那小子在人群里窜动,刀光闪到哪里,哪里就倒下一片。不是比武,不是演武,是屠宰。高效的,冷酷的屠宰。
他带的十五个老斥候按捺不住,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手按在刀柄上。
“司马?”
陈默没动。他看到营地东侧,有七八个匈奴兵趁着混乱,已经解开了几匹马缰绳,正试图爬上光背的马。
“你们五个,”陈默点了自己带来的两个老手和霍去病留给他指挥的三个骑兵,“绕到东面那片沙棘后面,截住那几个想溜的。用套索,别硬拼。”
五人领命,猫着腰钻进阴影。
“剩下的人,张弓,盯着西边那个坡口。”陈默继续下令,“有人往那边跑,射马不射人。”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老斥候们愣了一下,随即执行。他们习惯了听令。
营地里的抵抗比预想的还弱。霍去病的人像虎入羊群,砍瓜切菜。大部分匈奴兵只顾着逃命,组织不起像样的反击。
东面传来几声短促的呼喝和马匹摔倒的声音。片刻,五个骑兵拖着三个捆成粽子的匈奴兵回来,另几个显然已经了账。
西面坡口也有两个骑马逃窜的匈奴人被射翻了坐骑,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被按住了。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营地安静下来。只剩下篝火噼啪燃烧,映着满地狼藉和蜷缩在地上的俘虏。浓烈的血腥味混着烤焦的肉味,顶得人脑门疼。
霍去病提着滴血的刀走过来,脸上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胸膛起伏。他扫了一眼被捆回来的俘虏和远处被射倒的马匹,又看向陈默。
“行啊,陈司马。”他喘着气,用刀尖指了指东面,“那几个兔子差点就溜了。西边坡口你也料到了?”
陈默从土坡上走下来,靴子踩过一滩半凝固的血。“他们慌不择路,只会往看起来能藏身的地方跑。”
霍去病嘿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他走到一个被俘的、看起来像小头目的匈奴人面前,用刀面拍了拍对方的脸。
“哪个部分的?运东西去哪儿?”
那匈奴人吓得浑身哆嗦,叽里咕噜说了一串。
旁边有懂胡语的士兵翻译:“他说他们是右贤王本部下面一个小当户的人,往北边送皮子和腌肉,说是……说是给王庭大军的补给。”
霍去病眼睛瞬间眯起:“王庭大军?在哪儿?”
“不……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只说在北边……狼居胥山方向……让我们把东西送到指定地方,有人接应……”
霍去病直起身,和陈默对视一眼。狼居胥山。那是漠北腹地了。
“有多少人?谁带队?”霍去病继续逼问。
“不……不清楚,听说人很多,好多部落都往那边聚……是单于亲自召集……”
单于!
周围听到的汉军士兵呼吸都重了。单于本部!那可是天大的功劳!
霍去病脸上放出光来,像饿狼见到了肥肉。他来回走了两步,猛地停下。
“把这些俘虏捆结实,抢来的马和能吃的东西带上!死的补刀,活的……”他顿了顿,看了一眼那些蜷缩着的妇孺和瘫软的伤兵,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狠厉取代,“……挑几个有用的带上问话,其他的,留给狼。”
命令下去,士兵们立刻动作起来。缴获的皮子、肉干被搬上抢来的马背,几个看起来机灵点的俘虏被单独拉出来捆好。
陈默看着一个汉军士兵走向一个腿部中箭、躺在地上呻吟的匈奴伤兵,举起了环首刀。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开了视线。
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霍去病的处置,虽然残酷,却是目前最“合理”的选择。带着累赘,他们跑不快。
他走到一辆翻倒的货车旁,捡起一块掉在地上的、黑乎乎的腌肉,闻了闻,又扔掉。手指沾了些油腻。
霍去病走过来,用一块破布擦着刀上的血。“怎么,陈司马心软了?”
陈默看着远处正在被处理的伤兵,声音平淡:“只是在想,右贤王刚败,单于就在狼居胥山聚集大军。他想干什么。”
霍去病把擦干净的刀插回鞘,意气风发:“管他想干什么!找到他,砍了他!咱们这趟就赚翻了!”他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刚才谢了。没你堵那两下,还真可能漏风。”
这是霍去病第一次正儿八经跟他道谢。
陈默没躲开那沾着血味的手掌。“碰巧而已。”
“少来那套。”霍去病咧嘴,“你这人,肚子里有东西。就是藏着掖着。”他凑近点,压低声音,“跟着我,比你在营地里画图有意思吧?”
陈默没回答。有意思?看着活生生的人变成尸体,闻着这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他只觉得胃里有些翻腾。
队伍很快整顿完毕。缴获了三十多匹驮马,几十袋肉干和皮子。带了五个俘虏。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和一片狼藉。
霍去病翻身上马,看了一眼北方漆黑的夜空,那里是狼居胥山的方向。
“走!”他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咱们去给单于送份大礼!”
马蹄声再次响起,碾过血污的土地,奔向更深的黑暗。
陈默跟在队伍里,回头望了一眼那片死寂的营地。篝火还在烧,像地狱敞开的一条缝。
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更浓的血腥,还在前面等着。
(第二百零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