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把葛花茶喝完,碗底还沾着半片浮叶。他抹了把嘴,腰牌往怀里一塞,抬脚就往贡院走。
天刚亮,送考的人群挤得跟菜市场似的,书童举着笔墨箱,老爹拍着儿子肩膀说“莫紧张”,有个穿青布衫的小子边走边背《论语》,背到一半卡壳,急得脸通红。
冷霜月站在三步外的石狮子旁,手按刀柄,眼睛扫着人群。她昨夜没睡,盯着东厂旧驿道看了整晚,今早又提前两个时辰来踩点,眼下泛青,但眼神利得像刚磨过的刀。
“你别靠门太近。”她突然开口。
赵承渊脚步一顿:“怎么?”
“左边第三个挑担的,袖口鼓囊囊的,走路不看路,专盯你后脑勺。”
话音未落,那人猛地抽手——一道黑影破空而来!
冷霜月飞身扑上,整个人撞在赵承渊肩上,把他狠狠掼向路边石阶。两人滚作一团,赵承渊后背磕在青砖上,疼得倒吸凉气,抬头就看见一支铁箭钉在他刚才站的位置,箭尾嗡嗡直颤。
箭羽根部,一道细小烙印清晰可见——狼头纹。
“王八蛋!”赵承渊翻身坐起,“这都第几次了?上次是毒药,这次直接上弓了?”
冷霜月没吭声,左手死死压着左肩,指缝里渗出血来。她刚才那一扑太快,没躲开斜刺里射来的第二箭,正中肩胛骨下方。
“你中箭了?”赵承渊瞪眼。
“擦伤。”她咬牙站起来,右手拔刀出鞘半寸,“走,别在这儿当活靶子。”
可四面街角已经涌出七八个戴青铜面具的弓手,手持短弩,呈扇形包抄过来。巷口、屋檐、马车顶,全是人影。
“东厂办事,闲人退避!”有人高喊。
赵承渊冷笑:“谁闲?我可是要参加会试的考生!你们拦我入场,是想让我告御状吗?”
没人理他。
冷霜月往前踏一步,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在地上砸出几点暗红。她抽出那支带狼头印的断箭,举在掌心:“再逼一步,我就把它扔进人群,让全京城都知道,礼部尚书王大人私刻军器印模,雇凶杀人!”
弓手们动作齐刷刷停住。
狼头纹是王守仁的私人印记,只用于密令和暗卫调令,从不外泄。如今出现在行刺用的箭上,一旦曝光,就是死罪。
赵承渊趁机拽她往后撤:“走小巷!”
两人拐进贡院西侧一条窄弄,两边是民宅后墙,堆着柴火和尿桶。赵承渊顺手抄起笔墨袋,反手砸向路边灯笼。油灯碎裂,火油溅开,引燃了干草堆,浓烟腾起,追兵视线被挡。
跑出两条街,冷霜月脚步开始打晃。她脸色发青,嘴唇泛紫,呼吸越来越沉。
“撑住啊大姐!”赵承渊架着她,“你可是能单挑十个东厂狗腿的狠人!”
“少废话……”她喘着气,“去……城南柳巷……藏银宅……有暗门。”
“你怎么连我家备用据点都记得?”
“你每回藏东西的地方我都记着。”她嘴角扯了下,“防你哪天被人砍傻了。”
终于摸到柳巷尽头那间破屋,赵承渊撬开地窖木板,扶她滑下去。密室低矮潮湿,只有张木床和一张桌子,墙上挂着把生锈的钩镰枪。
他赶紧撕了块布条给她包扎,可血止不住。更糟的是,伤口周围皮肤开始泛青,像是墨汁渗进了皮肉。
系统界面突然弹出:
【检测到‘寒髓散’毒素,源自王氏秘方,常规药物无效】
【建议:使用王家特制解毒膏‘温阳续命膏’方可缓解】
赵承渊盯着那行字,拳头慢慢攥紧。
“所以这不是普通毒箭,是专门冲你来的?”他低声问。
冷霜月靠在墙上,额头冒冷汗:“他们知道……我怕冷……这毒遇寒发作更快……”
“那你还不穿厚点?大冬天穿夜行衣装酷?”
“……好看。”
赵承渊一愣,差点笑出来,又硬憋回去。
他翻出银针,照着医书里的穴位封住她肩井、曲池、合谷三处,勉强压住毒性蔓延。可她体温还在降,手指发僵。
“得搞到解药。”他说。
“东厂库房……有登记。”她声音虚弱,“每月初七……由礼部签批……取三盒……存于北库第三格……”
“你还真熟啊。”
“我去过两次。”她闭着眼,“一次抓奸细,一次偷账本。”
赵承渊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觉得嗓子发堵。
这女人从不喊苦,受伤了就说“没事”,中毒了还惦记着灭口证据。她为他挡过多少次刀?三次?五次?他自己都数不清。
“等这事完了,我给你涨工钱。”他说。
“你说过这话八回了。”她哼了一声,“每次都赖账。”
“这次真给!还能报销胭脂钱!你桌上那盒还没拆吧?”
她没答,嘴角微微动了下。
赵承渊把那支带血的箭羽放在桌上,拿布擦干净烙印。狼头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像在嘲笑他。
他掏出随身小刀,在箭杆上刻了个“赵”字。
“你干啥?”冷霜月睁眼。
“留个纪念。”他咧嘴一笑,“下次见面,拿这个找他换命。”
外面传来更夫敲梆声,三短一长——安全信号。
赵承渊吹灭蜡烛,摸黑坐在床边,一手搭在她腕上,脉搏微弱但还在跳。
他低头看着那只常年握刀的手,此刻无力地摊在膝上,指甲发乌。
“你说柳娘子知道这事会不会骂我?”他轻声说。
没有回应。
他伸手探她鼻息,还算平稳。
窗外天色微亮,第一缕光从地窖缝隙钻进来,落在那支刻了字的箭上。
赵承渊靠着墙,闭上眼。
三炷香后,他睁开眼,把箭羽插进靴筒。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