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金銮殿的青砖上,肩上的伤还在渗血,湿透的官袍贴在身上,冷得像冰。他没动,皇帝也没走。满朝文武退得差不多了,只剩几个御史站在角落,眼神躲着他。
“粮价要乱。”他又说了一遍,声音比刚才低,但更稳,“三天内,米价必破两两。”
户部尚书从后排走出来,胡子一抖:“赵大人,你刚立功,陛下赏你‘帝王心术’试用权,是让你参政,不是越界管户部的事。粮市归我管,没银子开粥棚,你说什么都没用。”
赵承渊没理他,转身走到御前验信台边,一只手撑住台面,另一只手掏出玉简插进去。光幕一闪,京城地图浮现,西城七家米铺亮起红点,价格曲线往上蹿,标注显示:王家倒台当夜,集体涨价三成。
“这不是市场行为。”他说,“是操盘。王守仁虽被砍手,但他的人还在。这些人现在正往仓库调粮,准备囤积。”
地图切换,数据流滚动——每日交易量、进出仓记录、买家身份关联分析。一条红线标出预测暴动时间:**三日后午时,十字街口饥民聚集人数将超三千。**
皇帝盯着屏风看了半晌,问:“你能控?”
“能。”赵承渊点头,“但得给我四十八小时临时权,执掌京畿平准事务。”
“凭什么?”户部尚书冷笑,“就凭你那个会发光的盒子?”
“凭《大周农政考》。”赵承渊抬眼,“第一章写得清楚:饥则乱,仓廪实而知礼节。您要是不信这个,可以等三天后看百姓冲进您家抢米。”
殿里安静了一瞬。
皇帝挥了下手:“准了。四十八小时,若不成,你自己去蹲诏狱。”
赵承渊拱手:“谢陛下。”
他走出宫门时,天还没亮。风一吹,湿衣服贴着伤口,疼得他咧了下嘴。阿福牵马等在阶下,看见他出来,赶紧把斗篷披上。
“去西直门。”他说。
“不去府里换药?”
“没时间。”赵承渊翻身上马,“柳氏那边传话,让她把义庄账本调出来,我要用她的私库发米汤。”
阿福愣了:“夫人真肯掏钱?”
“她昨儿摔了王家送的玉如意。”赵承渊扯了下嘴角,“这意思还不够明白?”
马蹄声踏碎晨雾,一路奔向城南。
西直门外,破庙改的临时粥棚已经搭好。十几个老弱妇孺排着队,领一碗稀米汤。挑夫模样的人混在队伍里,袖口藏着小本子,记下每家米铺的出货量和价格。
冷霜月的人,一个不少。
赵承渊站在棚子边上,系统调出人流模型,屏幕上标出三个红圈:十字街、宣武门瓮城、骡马市拐角巷。这些都是未来两天最容易聚人的地方。
“巡城司的人到了吗?”他问。
“到了,按您说的,每处派十人,穿便衣。”
“好。再让柳府账房准备银票,随时能提。”
正说着,远处传来吵嚷声。一队士绅子弟堵在户部衙门前,举着白布条,上面写着“自由买卖,官不干涉”。
带头的是秦德海的堂弟,穿着锦缎长衫,嗓门最大:“谁给赵承渊权力管米价?他是不是想当第二个王守仁?”
赵承渊听见了,没动。
阿福急了:“他们这是要造势啊!”
“让他们喊。”赵承渊冷笑,“等米价涨到二两五,看他们还喊不喊得动。”
当天下午,西市五大粮商联合涨价,挂牌二两五钱一石,远超官定的一两二钱。百姓围在粮铺外,骂声一片。
赵承渊直接去了西市粮栈。
他走进去的时候,五个粮商正坐在堂上喝茶。见他进来,没人起身。
“赵大人,您可是翰林院的,来我们这卖米的地方做什么?”其中一个胖掌柜笑嘻嘻地问。
赵承渊没坐,站中间,开口就说:“平粜法,听说过吗?”
没人答。
“愿意按官价卖粮的,明年漕运配额优先。不愿意的——”他顿了顿,“明天早朝,我会递一份奏折,列明你们和王守仁账册之间的资金往来。”
堂上瞬间安静。
“你胡说!”另一个瘦掌柜拍桌,“我们哪来的账册?”
“王府抄家时,搜出十七本流水账。”赵承渊掏出一份抄录,“第三页,丙字库出银三千两,经手人是你们当中一位的表弟。第七页,戊字号粮船报损八百石,实际运到了你们的地下仓。”
他扫了一圈:“谁对得上号,自己心里清楚。”
五个人脸色变了。
赵承渊继续说:“现在打开王府仓廪,三千石官粮入市,一两二钱,百姓凭户籍牌买,每人限十斤。你们要是不跟,我就让全京城知道,谁在发国难财。”
说完,他转身走出去,门口早已备好斗斛和秤。
半个时辰后,粮栈大门打开,百姓排成长队。赵承渊亲自站在台子上监秤,每一斗都亲手过一遍。
有人认出他,喊了一声:“是神农学士!”
这一声像点了火,人群炸了。
“活神仙来了!”
“快看,他肩膀还在流血,还在这儿给我们称米!”
“赵大人救过边关将士,现在又救咱们吃饭!”
赵承渊没抬头,只是紧紧抓着斗斛边缘,指节发白。风吹起他半湿的官袍,右腿因为站太久开始发抖,但他没动。
台下人越来越多,挤得水泄不通。有孩子被人流推搡差点摔倒,旁边一个汉子一把捞住。
赵承渊眼角扫到那一幕,手里的斗斛停了一秒。
就在这时,西边传来马蹄声。一队巡城司飞奔而来,带队的小校跳下马,跑到台边低声说:“大人,十字街那批人散了,粥棚一开,领完米汤就回家了。宣武门那边也稳住了。”
赵承渊点点头。
小校又说:“但……秦德海的堂弟带人在市口贴告示,说官粮有毒,吃了会断子绝孙。”
赵承渊冷笑:“让他贴。回头查到是谁印的,直接抓进大牢。”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斗斛,木头被汗浸得发暗。肩上的伤一阵阵抽痛,肺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呼吸费力。
可他知道不能走。
这场仗不是刀剑,是米粒。
谁控制了饭碗,谁就控制了人心。
台下有个老太太捧着半袋米,颤巍巍地挤到前面,想说什么。赵承渊低头看她。
老人张了张嘴,眼泪掉下来:“我家三个孙子,三天没吃干饭了……谢谢您,大人。”
赵承渊伸手扶了她一下,声音哑了:“别谢我。该谢的,是那些连夜熬粥的人。”
人群又开始鼓噪,有人喊:“赵大人万安!”
“神农学士保重!”
“别累垮了!”
他站着没动,右手依旧握紧斗斛。
风吹过市集,卷起一缕尘土,打在他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