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握着牒牌的手还没放下,宫门外的风就变了。
刚才皇帝那一声“先生教我”还在空中飘着,百官的脸色像被泼了墨。可才走下台阶,一队黑衣番子就从侧巷冲出来,铁链哗啦一声甩在他脚前。
“奉旨拿人!”领头的东厂校尉嗓音刺耳,“赵承渊,妖言惑众,窥探国运,即刻押送刑部大牢!”
他没动。
身后宫门紧闭,文武百官缩着脖子往里退。没人敢说话。
赵承渊笑了下,把牒牌往怀里一塞,朗声道:“陛下既称我为先生,那这‘国运’之事,便该由我来审!”
人群一顿。
他抬手一指王守仁站的方向:“尚书大人昨夜曾私会鸿胪寺主簿,所谈正是《国运书》副本——莫非您也懂推演?”
王守仁站在远处廊下,手里紫檀念珠停了一瞬。
没否认。
这就够了。
赵承渊双手被反剪上铁铐时,还扭头对天喊了一句:“我家柳娘子说了,饭要趁热吃,仇要趁早报!”
铁链拖地的声音响起来,他被架走,紫袍蹭着青石板,一路往北。
马车停在柳府门前,帘子掀开一条缝。
柳明瑛坐在里面,脸色白得像纸。她没哭,也没闹,只是把翡翠镯子摘下来,攥在手里。
阿福小声说:“夫人,老爷真的不见您……门房说他已经睡了。”
“那就跪。”她说。
青石阶冰凉,她慢慢跪下去。
三更天,风刮得人脸疼。老仆打着伞蹲在檐下,几次想扶她起来,都被摇头拦住。
第四次打伞时,老仆突然跑回来:“老爷出来了!”
柳太傅披着外袍,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到门口。看见女儿跪在血泊里,镯子磕破了手腕,血顺着指尖滴到台阶上。
“你疯了?”他声音发抖,“为了个寒门小子,毁我柳家清名?”
柳明瑛抬头,眼睛亮得吓人:“若清名需以夫君性命换,那这清名,不要也罢。”
柳太傅愣住。
半晌,他转身回屋,门关上了。
但她知道,他没让人把她拖走。
冷霜月是翻墙进来的。
天牢后巷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贴着墙根摸到通风口,撬开铁栅,丢下一包东西就走。
半个时辰后,赵承渊被狱卒踢醒。
“有人给你送饭。”狱卒冷笑,“馊的,爱要不要。”
他坐起来,接过粗布包。打开一看,是半碗冷粥,一块发霉的馒头,还有张纸条,上面画了个刀鞘形状。
他咬了一口馒头,霉味冲鼻子。
他咧嘴一笑:“我家柳娘子跪三天,可比你这双刀有用。”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把粥喝了,一点没剩。
然后靠墙坐下,闭眼。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进入刑部死牢,符合触发条件】
【“刑部典狱”模块已解锁】
【权限等级:可查阅近二十年案宗记录】
他睁开眼,盯着头顶漏风的砖缝。
mentally 调出系统界面,输入关键词:“三年前 科举舞弊案”。
卷宗一页页浮现。
供词、笔录、验状……他快速扫过。忽然停在一份口供上。
证人李三,原为礼部书吏,作证赵承渊曾贿赂考官。但笔迹鉴定显示,签名与平日公文不符。且当日值房记录显示,此人当天请病假,并未到场。
矛盾。
他又查王守仁那段时间的出入记录。发现案发前三日,他曾三次召见李三,地点不在礼部,而在城外一处别院。
没有登记。
他手指敲了敲地面,三下。
记住了。
冷霜月离开天牢后没回府,去了西市一家面摊。
她要了一碗素汤面,坐下不动。
摊主认得她,低声道:“赵大人被抓,消息传开了。”
“嗯。”她点头。
“听说柳夫人在柳府门口跪了一夜。”
她筷子顿了顿:“让她别硬撑。”
“你还去吗?”
“去。”她说,“明天夜里。”
她吃完面,把筷子摆成十字,起身走了。
王守仁在书房捏碎了第三颗紫檀念珠。
窗外雨下得紧,他站在案前,盯着墙上一幅《山河无恙图》。
画是假的。
真正的《国运书》早就被他烧了。但他留了个副本,藏在刑部案库里,只等赵承渊一死,就拿出来,说是他伪造的。
到时候,谁是妖人,谁是忠臣?
他冷笑。
“你以为你知道未来?”他对着空房间说话,“可未来,是能改的。”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李三。
旁边批注:灭口。
赵承渊在牢里睡了三个时辰。
醒来时,隔壁牢房有个老头在哼小曲。
他听着耳熟,是柳明瑛常哼的那首江南调。
他没说话,只是把发霉的馒头掰成两半,一半塞进袖口,另一半放在脚边。
然后继续调阅系统里的案宗。
又翻到一份奇怪的记录:三年前科举放榜当晚,有一名考生在客栈自尽,死因是落榜抑郁。但尸检报告显示,其胃中有大量巴豆粉残留。
巴豆,泻药。
一个读书人,怎么会吃泻药到中毒?
他标记了这条记录,顺手查了客栈登记。
掌柜的名字,写着“秦德海”。
他挑眉。
这名字有点熟。
再查关联人物,跳出来一行字:与礼部书吏李三有银钱往来。
他笑了。
线索串上了。
柳明瑛被抬进偏院时,天快亮了。
老仆用温水给她擦手,血已经凝了。她一直闭着眼,直到听见脚步声,才睁开。
“父亲……”她轻声问,“派人去了吗?”
老仆摇头:“老爷没下令。”
她闭上眼,没说话。
但右手悄悄攥紧了被角。
赵承渊在牢里做了个决定。
他把系统里所有关于“国运书”的推演数据加密,设了三层锁。第一层钥匙给柳明瑛,第二层给冷霜月,第三层……藏在一份旧粮册里。
做完这些,他躺回草席,望着铁窗。
月亮快落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那半块发霉的馒头,放在地上。
一只老鼠窜出来,啃了一口,转身钻进墙洞。
他盯着那个洞看了很久。
然后抬起手,用指甲在墙上划了一道。
记下了。
冷霜月回到自己住处,换了身夜行衣。
她打开木箱,取出一双新靴子,轻轻放在床边。
刀挂在墙上,她摸了摸刀柄,低声说:“再等等。”
王守仁天没亮就出门了。
他坐轿子去了刑部,递了一张条子给主簿,说是要提审一名旧案证人。
名字是:李三。
赵承渊在牢里醒来,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狱卒端来新的一餐——一碗稀得照出人影的米汤,两个黑面窝头。
他没动。
直到狱卒走远,他才伸手,把窝头掰开。
里面藏着一片纸。
纸上只有一个字:忍。
他认得这笔迹。
是柳明瑛的。
他把纸片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下去。
然后靠墙坐下,手指又敲了三下。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