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鸢飞到第三天,赵承渊在空中掐着时辰传令。
他没让秦德海等他回来再动手,反而说:“你先去江南,把王党那帮人供祖宗的祠堂给我烧了。”
秦德海当时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烧……烧祠堂?”
“对,连灰都别给他们留。”
现在,火已经点起来了。
秦德海混进祠堂当杂役,趁夜往香案底下倒了半桶火油,又把供纸堆成塔,一点火星就窜上了房梁。火光刚冒头,十几个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冲出来提水救火——这些人本该藏在暗处,这一动,全露了马脚。
赵承渊蹲在横梁上,看着底下乱成一锅粥,嘴角一扯。
来了。
他摸出腰间的火油弹,是冷霜月特制的,外面裹着油布,里面掺了硫磺粉,一炸就是一片火海。
下面有人喊:“快!夹墙里的东西不能烧!”
赵承渊眼睛一亮。
就是现在。
他翻身跃下,人在半空就把火油弹甩出去。轰的一声,侧厢直接炸开,火焰像蛇一样顺着柱子往上爬,直扑祠堂后墙——那里供着王家列祖列宗的牌位,牌位后面,就是暗格。
热浪扑脸,赵承渊落地一个翻滚,站起身拍拍袖子,看着火势越烧越旺。
“烧吧!”他大声笑,“烧得越旺,证据飞得越高!”
话音刚落,只听“咔”的一声闷响,夹墙里机关被高温撑爆,整面墙突然炸开。
哗啦啦——
一堆账册、密信、地契、名单,全被热气掀上天,像黑蝴蝶一样在火场里乱飞。
百姓围在外面看热闹,吓得连连后退。
王党余党却疯了似的往里冲,一边扑火一边抢纸片,有个白胡子老头抱着半卷账本就要往火堆里跳。
赵承渊站着没动。
他看着漫天飞舞的罪证,忽然抬手一指,声音压过烈焰:“你们抢什么?这些字,我早背下来了。”
全场一静。
“不信?”他冷笑,“我念一段给你们听听。”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
“腊月初三,苏州码头,运出白银七万两,经丰州转口,换匈奴战马三百匹。接货人——李崇。”
人群哗然。
李崇是谁?雁门关副将!昨夜冬饷被劫,就是他守的南门!
赵承渊继续念:“腊月初五,礼部主事周文远收银两千,替王守仁销毁科举舞弊卷宗副本。”
“腊月初八,兵部郎中吴通密报,已安排边关换防时间泄露给鸿胪寺通译官。”
他每念一句,底下就有一个人脸色发白。
有个穿绸衫的乡绅腿一软,当场跪了。
赵承渊不紧不慢,又念了一串名字:“江南十八州,赃银往来,商路勾结,通敌名单……共计三百七十二人。”
他顿了顿,看向那群还在扑火的人:“你们现在烧的,不是证据。”
“是你们自己的死刑状。”
没人再敢动。
秦德海带人从四面围上来,手里拿着拘捕令,一张张对照脸抓人。那些刚才还趾高气昂的乡绅幕僚,一个个被按在地上,手脚发抖。
赵承渊走到祠堂门前,踩上石狮子,手里拿着一卷被烟熏黑的残册。
他扫视一圈,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这三年,你们吃香喝辣,拿百姓的税银养私兵,通敌卖国,害死多少人?”
“现在,火一起,你们藏的东西全飞了。”
“可你们忘了——”
他举起残册,往火堆里一扔。
“我赵承渊,记性特别好。”
火焰猛地一跳,映在他右眼角那道疤上,像一道裂开的雷痕。
火光中,他转身对秦德海说:“南方事毕。”
秦德海点头:“接下来呢?”
“北上。”
“单于等着我吃饭。”
两人翻身上马,身后是烧塌的祠堂,焦木冒着青烟,灰烬随风飘散。
队伍出发时,天刚蒙蒙亮。
沿途有百姓站在路边看,有人认出赵承渊,低声议论。
“那就是御史中丞?”
“听说他一把火烧了王党的根。”
“可不是,连祠堂都不留。”
赵承渊骑在马上,没回头。
他摸了摸怀里那枚铜钱,是第60章从殿前弹走的那枚,一直带着。
现在,它还是温的。
马队行至驿站,天色已暗。
风雪开始落下。
赵承渊进屋,抖掉肩上的雪,把大氅挂上架子。桌上摊着一封边关急报,火漆封印已被撕开。
他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热茶,然后伸手拿起那张纸。
纸页展开一半,他忽然停住。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不是驿卒的节奏。
他放下茶杯,手指慢慢移到刀柄上。
门被推开一条缝。
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进来,把一封信放在门槛上。
信封是黑色的。
没有署名。
那只手缩回去的瞬间,赵承渊猛地起身,一步跨到门边。
他拉开门——
风雪扑面而来。
外面空无一人。
只有那封黑信躺在地上,像一块烧不化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