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宫门还没开。赵承渊站在偏殿门口,手里还握着那把剑,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摸上去有点涩。
他没换衣服,也没洗脸。脸上那滴血还在,风一吹,裂了道缝。
里面有人等着。异国王子坐在主位上,披着金线织的斗篷,手指敲着扶手,一下一下,像在数时间。
“赵大人。”王子开口,“我听说你昨晚杀了很多人。”
赵承渊推门进去,剑插回鞘里,声音不大:“该杀的,一个没少。”
“包括王守仁?”
“他还活着,在天牢里躺着。”
王子挑眉:“那你现在站在这里,是代表朝廷,还是代表你自己?”
赵承渊笑了:“您觉得呢?要是我是王守仁的人,能把他抓起来吗?”
“也许是你俩演戏。”王子冷笑,“我知道你们中原人喜欢玩这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赵承渊不急,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摊在桌上。纸上印着波斯文,边角还有火器零件的拓片。
“这是昨夜从王宅搜出来的。藏在井底暗道,用油布包着。零件上刻的是你们波斯兵工厂的编号,但运输记录里没有这批货。”
王子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赵承渊说,“王守仁三年前就开始往国内运兵器,打着商队旗号,走的是你们波斯的路。但他送进来的不是丝绸香料,是刀枪箭矢。而你们那边,根本没人知道这事。”
王子猛地站起来:“不可能!我们边境查得很严!”
“可他用了你们使团的通关文书。”赵承渊掏出另一张纸,“这是账册复印件,上面有你们前年使团领队的私印。人是他杀的,章是假盖的。你们以为死了个使者,其实是被顶替了。”
殿内安静了几秒。
王子坐下,语气冷了下来:“那你现在拿这个来告诉我,是为了威胁我?还是想谈条件?”
“我想谈条约。”赵承渊说,“丝绸换战马。每年十万匹绸缎,换你们三万匹良马。价格按市价走,不压你,也不坑我。”
“你觉得我现在还能信你?”王子摇头,“谁知道你是不是下一个王守仁?今天跟我签条约,明天就拿我的货去养私兵?”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脚步声。
柳明瑛走了进来。她穿了件素色长裙,头上只簪一根银钗,怀里抱着个木匣子。
她没看王子,直接走到赵承渊身边,把匣子放在桌上,打开。
里面是一本账册,纸页泛黄,边角磨损严重。
“这是三年来所有经由波斯商队进出大明的货物清单。”柳明瑛声音不高,“每一笔都有时间、地点、押运人姓名和签章。其中有十七批‘药材’‘香料’,实际夹带兵器零件,签收人是王守仁堂弟名下的空壳商行。”
她翻开一页,指着一行字:“这是去年五月,一批‘沉水香’申报入关,重八百斤。但户部记录显示,同日入库的香料只有三百斤。剩下五百斤,去了哪里?”
她又翻一页:“三个月后,西北军械库失窃四百支弩机。型号与这批‘香料’箱中夹层尺寸完全吻合。”
王子凑近看了眼,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章……”他指着几个红色印记,“是我们波斯王室特许商队才有的火漆印。”
“没错。”柳明瑛点头,“所以问题不在你们,而在有人冒用身份。而这个人,已经被关进天牢。”
她说完,合上账册,退后一步:“我家夫君从不靠女人撑腰。但我既然来了,就把话说清楚——这三年,我们一直在查这条线。不是为了抓谁,是为了不让一场误会变成战争。”
王子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抬头看向赵承渊:“你说王守仁勾结外敌。那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夺权?还是……灭国?”
赵承渊笑了下:“都不是。他是想让所有人都乱起来。朝廷不信外邦,外邦不信朝廷。打得越凶,他越有机会。”
“那你呢?”王子盯着他,“你能保证不变成第二个他吗?”
赵承渊没回答,反而问:“王子殿下可知,您那位‘已死’的兄长——其实在我府中做客?”
空气一下子静了。
“什么?”王子声音都变了调。
“半个月前,有个自称逃难商人的人求见。他说自己是波斯七王子阿萨兰,被人追杀,走投无路。我查了他带来的信物,确认身份无误。现在他在我院子里养伤,每天喝我夫人熬的粥。”
赵承渊看着对方眼睛:“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去见他一面。活的。”
王子没动,但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你说的一切……我都需要时间验证。”他终于开口,“三日内,我会给你答复。”
“可以。”赵承渊点头,“条约草案在这儿,您随时可以签。”
王子起身,披上斗篷,走到门口时停下,回头说了句:“你比我想象中更像一个王者。”
说完,转身离去。
赵承渊没送,也没说话。他拿起桌上的草案,轻轻折好,放进袖中。
柳明瑛看了他一眼:“你真让他见阿萨兰?”
“当然。”赵承渊笑,“我还让人准备了酸梅汤。他说他爱喝这个。”
柳明瑛哼了声:“别装好人。你明明知道,一旦他们兄弟见面,波斯内部就得翻天。”
“那就翻呗。”赵承渊耸肩,“反正锅不是我砸的。”
柳明瑛摇头,转身往外走:“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你这人,打完仗就开始算计人,一点都不累?”
“累啊。”赵承渊低声说,“但总得有人干脏活。”
她走出去,帘子落下。
赵承渊站在原地,望着窗外。天边已经发白,第一缕阳光照在屋檐上,反射出一道金线。
他伸手摸了摸右眼角的疤。
这时候,亲卫快步进来:“大人,城南仓库那边……有动静。”
赵承渊收回手,整了整衣袖:“走,去看看。”
他迈出殿门,脚步很稳。
风吹起他的袍角,露出腰间那条旧蹀躞带。带扣有些松了,走两步就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