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站在宫门口,手还搭在马鞍上。昨夜没睡,眼睛底下有点发青,但他站得笔直。亲卫刚说完天牢杂役的事,他脑子里已经转了七八圈。事情不对劲,王守仁人都进去了,外面还能动手,说明根子没断。
他抬脚往里走,靴子踩在石板上声音很实。
到了金銮殿前,皇帝亲自把钦差令牌递给他。黄铜牌子沉甸甸的,正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
“江南治水银两失踪,百姓流离失所。”皇帝声音不高,“你去查,谁挡,就掀了谁。”
赵承渊接过令牌,单膝跪地:“臣,三月之内,必让江南浊水澄清。”
话音落地,旁边有官员咳嗽了一声。是户部右侍郎,王守仁的老门生。他慢悠悠开口:“赵大人,账册都走完了流程,地方也报了进度,要说贪墨……证据呢?”
赵承渊没看他,只问皇帝:“可否调阅近三年所有治水拨款流水?”
“准。”
“再请兵部配合,封锁江南通往西北的所有商路,尤其是持波斯文牒的队伍。”
“准。”
那侍郎脸一白,低头不语。
赵承渊转身就走,没再多说一个字。
驿馆书房里,油灯亮了一夜。
他坐在桌前闭眼,脑子却在飞转。系统推演开启,眼前浮现出一条条资金流向。十万两官银,从户部出库,经三个转运司周转,账面写着“用于采购石材、麻袋、民工口粮”,可实际呢?
数据继续往前推。
这笔钱被拆成三百七十六笔小额支出,分别打入不同商号账户,名目五花八门:丝绸预付款、茶叶定金、船运费、盐引押金……
再追下去,这些钱又集中汇入一家叫“西域驼铃”的商队名下。这支商队注册地在苏州,但通关记录显示,它过去半年跑了七趟西北边境,每次都带着大量香料、毛皮出关,回来却是空车。
奇怪的是,每次进出关,都有东厂签章放行。
赵承渊睁开眼,冷笑一声:“好一手偷梁换柱。”
他提笔写下几个字:**查“西域驼铃”主事人背景,重点盯其与王守仁旧部往来记录。**
冷霜月是在第三天夜里带回密信的。
她翻窗进来时,左臂的布条又渗出血。赵承渊皱眉:“不是让你别硬来?”
“硬不来拿不到东西。”她把一封信拍在桌上,“商队副使贴身藏着的,火漆印是你熟人。”
赵承渊拿起信,拆开一看:
> “事成后,王大人许诺黄金万两,藏于旧窑口第三洞。勿泄,否则杀无赦。”
他盯着“王大人”三个字看了三秒,然后把信递给旁边的小吏:“拓印三份,原件封存。再去查这火漆印的模具来源,我要知道是谁盖的。”
小吏领命而去。
冷霜月靠着墙喘气:“他们今晚要转移一批货,走水路,目标太湖支流。我带人跟了一段,发现护航的全是生面孔,刀法带北地风格。”
“匈奴那边来的?”赵承渊问。
“差不多。这批人不像普通护镖,倒像是军中退役的。”
赵承渊点头:“那就对了。王守仁养私兵,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忽然问:“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
“什么味?”
“钱的味道。”他说,“脏钱堆久了,会发臭。现在这股味,已经从江南飘到京城了。”
柳明瑛的密报是第四天中午到的。
快马加急,信封用柳家特制的靛蓝火漆封着。赵承渊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页纸,字迹清秀:
> 夫君:
>
> 柳家商队扮作贩盐客商,深入沿江村镇查访。昨日有老伙计回报,太湖支流某废弃银矿夜间频繁有马车出入,守卫蒙面持刀,形迹可疑。
>
> 我核对地图与税银记录,该地曾是明代官银熔铸点,地下有密道直通河底。
>
> 今晨探子冒险靠近,拍下银锭照片——上面刻着王守仁私印。
>
> 此处极可能是赃银藏库。
>
> 千万小心,对方已有防备。
>
> ——明瑛
赵承渊看完,把信纸折好放进怀里。他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
太阳正高,照得桌面发白。
他喊来亲卫:“传令下去,所有参与调查的人员,即日起停止对外联络。任何人私自传递消息,按通敌论处。”
“是!”
他又写了一道命令:**彻查杭州所有地下钱庄、赌坊、青楼账本,凡涉及“西域驼铃”资金往来的,全部查封。**
第五天清晨,杭州府突袭秦德海名下的“聚宝阁”赌坊。
行动由巡防司主导,但赵承渊提前安插了自己人。搜查持续两个时辰,从夹墙里挖出一堆竹简,上面清楚写着:
- “四月初八,收王阁老回扣白银五千两,已转至海外商船。”
- “五月初三,代付‘西域驼铃’护卫费一万两,款项来自松江府治水专款。”
- “六月十五,协助销毁账册三箱,地点城南旧窑。”
赵承渊拿到抄本时,正在看冷霜月送来的印章拓片。两相对比,完全一致。
他把竹简抄本往桌上一扔:“秦德海这种废物都能洗这么大的钱,王守仁的手到底伸多长?”
亲卫低声说:“要不要抓人?”
“不急。”赵承渊摇头,“让他活着。他还得帮我们钓更大的鱼。”
第六天傍晚,所有线索汇拢。
赵承渊坐在驿站堂屋中央,面前摆着四样东西:
一是系统推演出来的资金流向图,红线密密麻麻,最终指向“西域驼铃”;
二是冷霜月截获的密信,写着“黄金万两,旧窑口第三洞”;
三是柳明瑛送来的银锭拓印,清晰可见王守仁私印;
四是秦德海赌坊搜出的竹简抄本,证明赃款洗钱链条完整。
他一条一条看过,最后把四样东西并排放在桌上。
“证据齐了。”他对亲卫说,“明天一早,召集松江、苏州、杭州三府官员,来驿站开会。”
“您要当众摊牌?”
“不是摊牌。”赵承渊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是斩蛇。”
他走到门口,抬头看天。月亮还没出来,但星星已经亮了几颗。
他摸了摸腰间的蹀躞带,带扣还是松的。他没去修。
风吹过来,卷起桌上的纸角。
一张是密信,一张是拓印,一张是抄本。
它们轻轻抖动,像在等待一场风暴。
赵承渊转身回屋,拿起笔,在案卷上写下一行字:
**明日辰时三刻,公开查验赃银藏库,三府官员不得缺席。**
笔尖顿了一下,他又补了一句:
**如有抗命者,当场拘押,按通敌罪论处。**
他放下笔,吹灭油灯。
黑暗中,他的眼睛还睁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
门被推开一条缝,冷霜月站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短刀。
“他们换了守库的人。”她说,“新来的都是死士,每人嘴里含毒丸。”
赵承渊点头:“知道了。”
他没问她伤怎么样,也没让她坐下。
两人就这么站着,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门口。
风从外面吹进来,把桌上的纸全掀了起来。
一张飞到地上,正好落在冷霜月脚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
纸上印着银锭上的私印,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