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把染了“王”字墨迹的软甲收进匣子,手指还沾着一点未干的墨。
他没回房,直接去了书房。
柳明瑛已经等在那儿了。她手里捏着一张素笺,纸面干净,一个字也没有。
“爹今早派人送来的。”她说,“说是让我亲手交给你。”
赵承渊接过纸,没说话,只把它放在烛火旁三寸处。
火苗跳了一下。
他记得柳太傅当年修《永乐大典》补录时,爱用荧光矾水写密文。那水遇热不显,遇特定光才透。
他从袖中掏出一块紫铜镜片。这是早年拆木鸢留下的透镜,后来让尚工局调过焦距,专滤青光。
他斜着一照。
纸上浮出淡青色线条。
不是字,不是画,是一张图。
宫城剖面图。
起点标着“柳氏旧居”,中间穿过西华门地基,终点落在皇陵玄宫位置。末尾朱砂点了个小圈,旁边写着:“先帝棺侧第三螭首”。
赵承渊盯着看了三秒,把镜片收回去,轻声说:“岳父大人,您比我想的还深。”
柳明瑛没接话,只把翡翠镯摘下来,递给他看。
镯内一圈细纹,是同心结。
赵承渊点点头:“走。”
两人出了府,没坐轿,也没骑马,步行穿过三条街,拐进一条窄巷。
巷子尽头是座老宅,门匾上“柳府”二字漆已斑驳。
柳明瑛上前推门。门没锁。
祠堂里黑,只有神龛前一盏长明灯。
她走到神龛前,把翡翠镯按进底座凹槽。三圈。
咔哒。
神龛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道青砖门。
门缝里透出一股凉气。
赵承渊取出火折,吹燃。
火光一晃,照见墙上四个大字:“忠慎传家”。
每个字底下都有小孔。
他数了数,七个字,七道门。
柳明瑛跟着他往下走。台阶很陡,石阶边缘磨得发亮。
走到第七道门前,她停下。
伸手摸了摸门缝。
“父亲带我来过。”她说,“说这扇门后,埋着太爷爷的谏稿。”
她拔下发间银簪,插进左边第三孔,轻轻一旋。
轰——
石门下沉。
里面是条斜坡,坡底有微风。
赵承渊举着火折往前走。火光摇晃,照见地上散落的陶俑碎片。
他蹲下,捻起一点粉末,抹在指尖。
柳明瑛也蹲下来。
“东厂炼丹房的废料。”赵承渊说,“含硫量超标。”
柳明瑛点头:“他们来过。”
再往里走,空气更潮。火光映出四壁浮雕,全是云龙纹。
尽头是一座玄宫。
正中是先帝棺椁。
棺椁西侧,压着一方青玉镇纸。镇纸下盖着一块素绢。
柳明瑛伸手拂开浮尘。
绢上墨迹如新。
赵承渊凑近看。
祭文是王守仁写的。
最后一句:“待我登基,必重修此陵。”
力透纸背。
赵承渊目光往下移。
左下角有一道刻痕。
极细,弯月形,末端带刃尖。
冷霜月家传刀法收势时,刀尖惯划的痕迹。
柳明瑛的手指抖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手覆在赵承渊手背上。
赵承渊没动。
他左手按在祭文上,右手悄悄抬到眼前。
系统界面弹出:
【锁定‘冷家刀痕’与‘王守仁墨迹’双重溯源】
进度条:97%
他低声说:“明日,让霜月来一趟。”
柳明瑛点头。
她没问为什么。
她知道该问的,父亲早就写在那张空纸上。
赵承渊抬头看棺椁。
螭首第三只,就在正前方。
他松开柳明瑛的手,走上前。
伸手按住那只螭首。
石壁发出沉闷响声。
左侧墙缓缓移开,露出一条更窄的暗道。
赵承渊没进去。
他回头看向柳明瑛。
柳明瑛也看着他。
她眼中有光,没哭,也没笑。
赵承渊说:“你爹没信错人。”
柳明瑛说:“我也没信错人。”
赵承渊点头。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紫铜镜片,又照了一次祭文。
青光扫过,刀痕更清晰。
他忽然说:“这刀痕,不是新刻的。”
柳明瑛一怔。
赵承渊把镜片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霜月十二岁,初习断云式。”
他指着刀痕末端一点微凸:“这里,和她当年刻在木鸢翅膀上的记号,一模一样。”
柳明瑛低头看。
果然。
赵承渊把镜片收好,转身走向那条新露出的暗道。
他刚迈出一步。
柳明瑛拉住他袖子。
赵承渊停步。
柳明瑛说:“等等。”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
里面是一小截蜡。
暗红色,泛油光。
赵承渊认得。
东厂私炼火漆。
柳明瑛说:“今早送信的人,袖口蹭了这个。”
赵承渊接过蜡,凑近火折。
蜡没化。
但火光照在上面,映出一点反光。
反光里,有个极小的“监”字。
和冷霜月铜牌背面那个,一模一样。
赵承渊把蜡收进怀里。
他没说话。
柳明瑛也没说话。
两人站在棺椁前,火折将尽,光越来越弱。
赵承渊忽然抬手,把火折吹灭。
黑暗瞬间吞掉所有光。
只剩一点余烬,在他指尖明明灭灭。
柳明瑛伸手,握住他的手。
赵承渊没抽开。
他另一只手,仍按在祭文上。
指尖用力。
素绢发出轻微的撕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