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走进金銮殿的时候,天刚亮透。他没坐轿,是走来的。紫袍穿得整整齐齐,腰间蹀躞带扣得一丝不苟,右手托着虎符,左手捧着辞表。
百官已经站定,新皇坐在龙椅上,眼皮有点浮肿,显然是昨夜没睡好。看到赵承渊进来,他猛地直起身子,手抓着扶手,指节发白。
赵承渊走到丹墀前,跪下,双手高举。
“臣赵承渊,恳请辞去兵部尚书一职,归隐乡野,望陛下恩准。”
满殿哗然。
新皇没接东西,也没说话。他就盯着赵承渊,像在等他抬头,说一句“臣开玩笑的”。
可赵承渊没动。
三息之后,新皇开口:“你再说一遍。”
“臣,请辞兵部尚书之位。”
“为什么?”
“明轩已能独当一面。”赵承渊说,“我这个老爹再占着位置,年轻人怎么出头?”
这话一出,百官都扭头看向人群后方。
赵明轩站在那里,一身青色官服,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背挺得很直。他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住,像是在等一个信号。
新皇咬着牙,“你走了,新政谁来推?六部谁来压?边关要是打起来,谁替朕拿主意?”
赵承渊笑了,“您不是有印吗?批个‘准’字就行。至于主意——”他回头看了眼赵明轩,“我儿子比我会算账。”
新皇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角有点红。
他接过辞表,翻开,提笔蘸墨,在末尾写下“准”字。笔锋一顿,又补了一句:“卿功在社稷,朕心难舍。”
写完,把朱笔往桌上一搁。
“虎符留下,人……可以走。”
赵承渊叩首,解下虎符放在案前。然后他站起身,脱下紫色官袍,叠好,也放在旁边。
动作很慢,但没有犹豫。
百官看着那件紫袍静静躺在虎符边上,没人敢出声。
赵承渊转身,朝赵明轩招了下手。
赵明轩上前,跪地接印。
礼部官员捧出兵部大印,交到他手里。印是新的,铜铸的,沉甸甸的。赵明轩双手接过,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稳稳抱在胸前。
新皇看着这一幕,忽然说:“从今日起,六部事务由赵明轩总揽督办,遇重大军政,可直接面圣。”
这话等于把实权交了出去。
百官心头一震。
有人想反对,张了嘴,又闭上了。毕竟赵承渊刚刚才把位置让出来,现在跳出来唱反调,显得太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通报声:“匈奴单于密使求见!”
所有人都愣了。
这种场合,外邦使节不该随意入殿。更别说是个“密使”,连国书都没带。
新皇皱眉,“宣。”
一个身穿胡服的男子大步走入,身后跟着两名随从。他走到殿中,不跪不拜,只抱拳行礼。
“奉单于令,特来传话——匈奴愿与新朝永结盟好,永不犯边。”
全场寂静。
这话说得太突然,也太重。以往匈奴都是打了再谈,哪有主动递和约的?
新皇还没开口,赵承渊的目光已经落在那密使腰间。
一块玉佩挂在 belt 上,半旧不新,纹路残缺。但那龙形轮廓,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苏婉儿那块,正好能拼上。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系统提示跳了出来:【历史修正力场减弱15%】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外交线通了,内乱的风险降了。王守仁就算还有后手,也难再借外力翻盘。
新皇缓缓点头,“朕准了。来人,赐座。”
密使谢过,退到侧位坐下。他没再多言,像是完成任务就走的样子。
赵承渊看了他一眼,心想苏婉儿这步棋走得妙。一个密使,一句话,就把北境十年战事压了下来。
正想着,殿外传来脚步声。
很重,带着血气。
所有人回头。
冷霜月站在殿门口。
她没换衣服,还是那一身黑衣,左臂袖子撕了半截,露出绷带,血已经渗出来。脸上有灰有血,分不清哪是泥哪是伤。
她没进殿,也没跪。
只是抬起手,把一样东西扔了出去。
啪的一声,落在丹墀前的白石阶上。
是一块令牌,黑色木牌,正面刻着“东厂”二字,背面沾着暗红血迹。
冷霜月没看任何人,转身就走。
风把她披散的头发吹起来,背影像一把收鞘的刀。
赵承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他知道那块令牌意味着什么——东厂彻底垮了。没人再敢打着皇帝旗号乱来。冷霜月用命换回来的,不只是证据,是底线。
新皇看着那块染血的令牌,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说:“厚葬死者,抚恤家属。东厂即日起裁撤,原有职能归刑部与御前监察司。”
百官齐声应“是”。
赵明轩抱着印,站在原地,目光扫过众人。没人敢和他对视。
赵承渊往后退了两步,站到了殿角。
他已经不是尚书了。现在他是闲人。
可所有人都知道,刚才那一幕,是他安排好的局。
辞官不是退场,是换种方式站着。
新皇看向他,“你真要走?”
“走了。”赵承渊笑,“回家吃饭。我儿子忙,我得替他娘多煮两碗面。”
新皇也笑了,但眼里有光闪了一下。
“以后还能见到你吧?”
“春耕秋收,您不是让我每年来汇报民生吗?”赵承渊说,“到时候带点自家腌的萝卜干,给您下酒。”
百官哄笑。
气氛松了下来。
赵明轩走过来,低声问:“爹,接下来怎么办?”
赵承渊拍了拍他肩膀,“别学我。你要做官,就得做个不像我的官。规矩办事,少耍滑头。”
赵明轩点头。
赵承渊又说:“记住,权力不是抢来的,是别人愿意交给你的。今天他们让你站上去,明天也能换人。”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阳光照在殿门口,把他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台阶边,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新皇坐在龙椅上,赵明轩立于百官之前,匈奴密使低头喝茶,冷霜月留下的令牌还躺在地上。
一切都安静。
可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片刻歇息。
王守仁还没落网,东厂余党还在逃,伪诏的事也没完。
但他不急了。
有些事,得让年轻人去碰。
他抬脚下了台阶。
刚走到宫门拐角,迎面撞上一个小太监,怀里抱着一堆文书,差点撞翻。
小太监吓得跪地磕头,“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赵承渊摆摆手,“没事,起来吧。”
小太监爬起来,抱着文书就要跑。
赵承渊忽然注意到,最上面那份的封口火漆,是双凤纹。
和昨夜烧掉的那张伪诏,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