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渊的手从沙盘边缘滑下来时,指尖还残留着蓝光的灼热感。他扶住桌角稳住身子,胸口像被铁锤砸过一样闷疼。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滴在粗布衣领上晕开一圈深色。
系统界面刚消失,耳边就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历史修正力场已达临界值】
红字一闪而过,紧接着整片虚空都在震动。这不是普通提示,是系统最高级别的危机响应。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有人正在大规模篡改既定轨迹,规则本身快要撑不住了。
他咬牙重新把手按上去。
“再来一遍。”
声音不大,但很坚决。他知道刚才那轮推演还不够准。刑场的画面太真实,家人跪在雪地里的样子一直挥之不去。他不能靠猜测做决定,必须看到最接近真实的结局。
蓝光再次缠上手臂,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一次系统调出了双轨模型。
第一道线显示他自己披甲出征。大军从居庸关出发,七十二个时辰内连破三阵,匈奴主力被迫后撤三十里。可到了第四十八个时辰,画面突然抖动——他骑在马上咳血,整个人从马背摔下,军队瞬间混乱,敌军趁机反扑,防线全面崩溃。
第二道线换成赵明轩挂帅。开头打得不错,边军士气高涨,接连夺回两座失地。但第六十个时辰,地图上出现一支未标记的骑兵队伍,直插中军大帐。赵明轩带人迎战,却被乱箭射中肩胛,倒地不起。主将重伤,全军溃败。
数据跳出:亲征胜率72%,代战仅49%。
他盯着数字看了很久。
这个结果和他预想的一样,却又完全不同。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扛不住长途奔袭,旧伤每年冬天都会发作。可儿子经验不足,关键时刻压不住场面。一边是命,一边是命,怎么选都是输。
正要启动第三次推演,门被猛地推开。
柳明瑛冲进来,手里端的药碗掉在地上,碎成几片。她几步抢到桌前,一把抓起记录结果的竹简就要撕。
“你疯了吗!”她声音发抖,“上次雁门关吐血三天的事才过去几年?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三个孩子的爹,是我的夫君!”
赵承渊想说话,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沙盘边上。
柳明瑛愣住了。
她看见他右眼角那道疤又红了,脸色比纸还白。她突然想起几年前那个雨夜,他浑身湿透被人抬回来,嘴里还在念战术图解。她守了三天三夜,差点把眼泪流干。
“我不许你去。”她抓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不像个女人,“你要走,就得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赵承渊没挣脱。
他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当年为了嫁给他,她能顶着满朝非议私奔出京。现在为了拦他,她也能跪在宫门前三天不起来。
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又抬头看沙盘。
“如果我不去,他们就会死。”他说得很慢,“明轩会死,你会死,孩子们也会死。那一幕……我见过了。”
“那是推演!”柳明瑛喊出来,“不是注定会发生的事!你凭什么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可能?”
“因为我是唯一能改变它的人。”他声音低下去,“当年科场舞弊案,我靠系统活下来。后来巡边打仗,我也靠它赢过。可这次不一样。系统说力场快崩了,说明有人在用更高权限改写一切。我能做的只有拼一次真实概率。”
柳明瑛摇头。
“你忘了我们成亲那天说的话吗?你说以后大事听我的,小事你说了算。现在这事归我管。”
“可这是国家存亡。”
“也是我家破人亡!”
两人对视着,谁都不退。
赵承渊想把手伸向沙盘,柳明瑛立刻扑上来抱住他胳膊。她个子没他高,体重也不占优,但她死死贴着他,像要把自己焊在他身上。
“你不讲理。”他说。
“我就是不讲理。”她仰头瞪着他,“你是赵承渊,不是神仙。你也会累,会病,会死。我不想当诰命夫人,我只想晚上回家能看见你坐在灯下看书,吃饭时抱怨菜太咸,睡觉前嘟囔一句‘明天再忙也早点回’。”
赵承渊闭了下眼。
这些话太熟悉了。每天早上她都提食盒来书房,看他吃光才肯走。每次他熬夜,她就在旁边打盹,醒来第一句就是“别熬了”。就连他咳血那次,她一边哭一边骂:“你要是敢死,我就带着孩子改嫁!嫁个种地的老实人,再也不见你!”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万一我去了,回不来呢?”
“那你就是个骗子。”她咬着牙,“你说好了一辈子对我好,结果半路扔下我。你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混蛋。”
他笑了下。
笑得很轻,也很苦。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弹出新提示:
【检测到强烈情感干扰】
【推演结果动态修正为61%】
蓝光闪了一下,沙盘上的数字变了。
赵承渊皱眉。这不在设定里。系统不该受情绪影响。可事实摆在眼前——数据真的变了。
他意识到一件事:也许人心本身就是变量。柳明瑛的坚持,她的恐惧和爱,正在反过来影响系统判断。原本冰冷的概率,因为这份执念,多出了十一个百分点的空间。
“你看。”他指着数字,“就算我去,也只有六成把握。说不定……真不如找个别人。”
柳明瑛听出他在松口。
她抓紧机会,“那就别去。让兵部另派将领,你坐镇后方出主意。你不是常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就是该躲的时候。”
“可那些将士认的是我。”他摇头,“去年秋操,三千新兵对着我的画像行礼。他们不知道什么战略,只知道‘赵大人来了就不怕’。我要是缩在京城,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活下来。”她说,“活着才有将来。”
屋里安静下来。
窗外风刮得紧,吹得烛火来回晃。桌上散落的竹简、染血的沙盘、碎裂的瓷片,像一场战争后的现场。
赵承渊慢慢抽出被她抱住的手臂。
他没有再去碰沙盘,而是走到书架前,拿下一本旧册子。封面写着《边防杂记》,是他早年写的战例汇编。翻到最后一页,有一行小字:“凡战,先安家室,再言生死。”
那是柳明瑛在他第一次出征前写的。
他拿着书回到桌边,轻轻放在她面前。
“我知道你怕。”他说,“我也怕。怕回去不了,怕你们等不到我,怕最后一眼看不见你。可我还是得试。”
柳明瑛盯着那行字,眼泪终于掉下来。
“你非要逞英雄?”
“我不是英雄。”他握住她的手,“我只是个不想后悔的男人。”
他转身再次面向沙盘。
手刚抬起来,柳明瑛猛地站起身,挡在他和系统之间。
“你今天要是踏出这一步,我就把药里下绝育的份量加三倍。”
赵承渊动作顿住。
他看向她。
她眼神认真,一点不像开玩笑。
“你还想不想抱孙子了?还想不想赵家有后代?你要是敢走,我让你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