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乍然划破静谧,秦义猛地起身,踩着微凉的青石砖踱至院中。当那轮迥异于故地的朝阳撞入眼帘时,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这是他抵达新世界后,第一次直面这片天地的晨光。
“太阳都悬在中天了,竟是正午时分!”秦义掐了掐掌心,一股紧张感瞬间攥紧心脏。他初入玄真教,第一天听道便要迟到,传出去定是难堪至极。正要拔腿往正殿狂奔,一道清润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秦师弟,倒是起得早。”青女提着裙摆走来,发间玉簪随着步履轻晃,映着晨光碎出点点光晕。
“师姐快别说了,都正午了,听道要迟到了!”秦义急得直跺脚,语气里满是焦灼。
青女闻言眉眼弯弯,笑声清越如铃:“这是早钟刚响,同门们才刚起身呢。”
秦义将信将疑地望向通往正殿的甬道,果然空无一人。他抬手指向天际悬得正高的烈日,满脸困惑:“可这太阳明明已在中天,照故地的光景,半天都过去了。”
“这方天地的太阳,本就终日悬于中天。昨日是阴云遮天,再过几日你便懂了。”青女说着,语气里添了丝温和的解释,“听闻你自下方世界而来,不懂这些也寻常,换作本教弟子,可要被笑破肚皮了。”
“多谢师姐提点,不然我可要闹大笑话了。”秦义松了口气,苦笑着拱手。
用过清淡的早食,秦义便跟着青女往大殿去。沿途不时遇上同门子弟,三五成群地结伴而行,男女相杂。见秦义跟在青女身侧,众人皆投来异样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不易察辨的疏离,细碎的议论声像蚊蚋般飘来。秦义早知晓自己身份特殊,对此习以为常,只低头跟着青女的脚步,目不斜视地往大殿方向走。
行至半途,一座宏伟殿宇骤然撞入视野。飞檐翘角如展翼鸾凤,斗拱交错间雕刻着衔珠瑞兽,朱红大门上鎏金纹饰在天光下流转,整座殿宇既金碧辉煌,又透着股庄严肃穆。透过几根需两人合抱的盘龙木柱向内望去,一尊圣帝祖像端坐于高台宝榻之上,紫披风垂落如瀑,宝冠上的明珠熠熠生辉,双目微阖却似洞察世间万物。像前供桌红黑发亮,叠着各色香果,三炷檀香燃起袅袅轻烟,顺着梁柱蜿蜒升至穹顶。穹顶正中央刻着“巨龙吐珠,百鸟朝凤”的浮雕,周边祥云缭绕,异彩纷呈。
“这般精湛的雕工,这般恢弘的构图,当真是世间罕有。”秦义曾是考古工作者,见此雕饰忍不住暗自惊叹,指尖几乎要下意识地抚上柱身细辨纹路。
此时大殿内已站满了人,服饰颜色暗自划分着辈分。米黄道袍多是稚气未脱的少年,蓝绿二色多见于英气勃发的青年,而朱红与玄黑道袍的,大多鬓发染霜,面容却透着道家风骨。青女带着秦义站到靠近正门的柱旁,压低声音道:“咱们辈分尚浅,只能在此处听讲。”秦义点头应下,冲她报以感激的一笑。
忽有沉钟三响,声如雷鸣滚过苍穹。殿内众人齐齐俯身下跪,声震屋瓦:“恭请北天无上道德教主!”言罢便伏身于地,大气不敢出。
秦义悄悄抬眼偷瞄,见圣帝祖像左侧的偏门内,走出一位身着紫衣道袍的尊者,手执拂尘,正是昨日接引他的紫衣教主。身后跟着四位少年男女,两女在前执扇,两男在后持剑,步履轻缓却自有威仪。待教主落坐于中央宝椅,四人便分侍两侧,身姿挺拔如松。
“起。”左侧少年上前一步,声朗如钟。
众人依言起身,目光齐齐汇聚于宝座之上。秦义咂舌,低声跟青女道:“这般排场,当真是气派。”
青女闻言脸色微变,慌忙用手肘轻碰他的衣袖,眼神示意他噤声,唇形微动:“不可妄言!”
“无量道法天尊。”教主开腔,声如洪钟贯耳,虽为道教偈语,却与秦义故地所知的韵律截然不同。秦义心中疑窦丛生,愈发好奇这方天地的隐秘。
教主抬袖指了指前方虚空,缓缓道:“掌教玄通道人已然回归,此乃我玄真教天大的福祉,现正闭关调息。”
殿内顿时响起低低的欢腾,不少弟子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教主待喧闹稍歇,又道:“掌教归来时,还带回一位新弟子。今日起,他便是你们的同门,当相互扶持,共修道法。”
话音刚落,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秦义。教主抬手指向他:“新来的弟子,上前自报家门,与诸位同门相识。”
秦义深吸一口气,拨开人群往前走。直到踏上殿中稍高的石台,他才发觉此处视野开阔,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手心微汗。他先面向教主躬身行拜师礼,再转向众弟子深深一揖,朗声道:“弟子秦义,幸得玄通道长引荐,得以加入玄真教。初来乍到,若有行事不妥之处,还望各位师伯师叔、师兄师姐海涵。”
话音落下,大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灰簌簌落在供桌上的声响,秦义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片刻沉默后,教主开口问道:“你自何处而来?”
秦义心头一紧,故地的来历绝不能说,若提及下方世界,不知会引发何种风波。他脑中飞速转着,情急之下,竟想起昨夜偶听的教中偈语片段,便顺着韵律随口吟出:“大道漫漫,唯有真法。法图无尽,唯有真修。吾自海山,万年沧桑。吾自周天,玄玄锋芒。吾自丹心,启于神光。”
“以本教生纪偈语作答,倒是聪慧过人。”台前一位身着红袍的道长开口,鹤发童颜,目光锐利却带着赞许,“教主,此子胆识不凡,反应机敏,加以雕琢,必成大器。”
教主面无表情,只淡淡道:“仅凭一语便得执法尊者夸赞,也算你的机缘。”
一旁的青女悄悄松了口气,方才秦义沉吟时,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刻才觉后背已沁出薄汗。
“入教先习教规,不可懈怠。”教主转向红袍道长,“执法尊者,此事便交由你安排。”
秦义再次拜谢教主与执法尊者,退回青女身旁。待早课结束,他便匆匆离开大殿,只想寻个清静处喘口气。
“可算出来了,殿里的气氛憋得人难受。”秦义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自言自语道。
抬头望去,太阳依旧悬于中天,更奇的是,天际还缀着几颗大如车轮的星体,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秦义望着这迥异于故地的天象,心中忽然泛起一阵酸楚。父母鬓边的白发、同事们在考古现场的笑闹,还有柳青送他时攥皱的衣角,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们定是以为自己葬身在那场考古事故里了。
“不行,我必须找到回去的办法。”秦义攥紧拳头,眼中闪过坚定。
他顺着石阶漫无目的地往下走,行至一处岔路口时,不知不觉迷了方向。凭着直觉选了右边的路,转过一座覆满青苔的小山后,眼前骤然开阔,竟是一片演武场,几位少年正手持木剑切磋,剑光霍霍。
“秦师弟,你怎么来这儿了?”远处传来清脆的呼喊,扎着双丫髻的灵儿提着裙摆跑过来,发间的银铃叮当作响。
“教主让我先学教规,今日不用去听法课。”秦义的目光被场上的剑术吸引,语气里满是兴致。
“那你可得上心了!”灵儿学着执法尊者的语气,板起小脸,却忍不住笑出梨涡,“教规可是重中之重,学不好要被扔进困神谷,一辈子都出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