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道。
这三个字从郭典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异样的狂热。
刘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甚至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清澈的酒液,慢悠悠地开了口。
“太平道,自然是听过的。”
“大贤良师张角,持九节杖,为万民符祝。教病人叩头思过,再饮下符水,病或可自愈。”
刘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旧闻。
郭典的眼睛亮了起来,肥胖的脸上满是赞许,仿佛找到了知音。
“不错!不错!刘公子果然见识广博!”
“大贤良师乃是天神下凡,那符水更是仙家神药,能……”
“郭县令。”
刘策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他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让整个宴会厅的乐声都为之一顿。
刘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郭典。
“符水救人,终归是些骗人的手段罢了。”
“这世道,天灾人祸,苛捐杂税,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易子而食之事,时有发生。”
“他们不是信那符水能治病,不过是心里没了盼头,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求个心安罢了。”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郭典脸上的狂热瞬间冷却。
他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阴沉。
“刘公子此言差矣!”
郭典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大汉气数已尽!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大贤良师顺天应人,高举义旗,正是要为这天下的苦,开创一个没有压迫,人人温饱的太平盛世!”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挥舞着手臂。
“此乃天命所归!是救万民于水火的无上功德!”
刘策静静地听着。
他身旁的赵云,手已经按在了破阵霸王枪的枪杆上。
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沸腾的杀意稍稍平复。
主公没有下令,他便不会动。
刘策笑了。
他看着状若癫狂的郭典,笑容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
“郭县令,你跟我说这么多。”
“莫不是……你与那太平道,与那黄巾贼寇,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话音落下。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还在翩翩起舞的舞女,吓得僵在原地,弹奏的乐师,手指也停在了琴弦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刘策和郭典身上。
郭典脸上的激动和狂热,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鸷和狰狞。
他死死地盯着刘策,看了足足有三息时间。
“哈哈……”
“哈哈哈哈哈!”
郭典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尖锐而刺耳。
“好!好一个刘家麒麟儿!果然有胆色!”
“可惜啊……太聪明的人,总是活不长久!”
他猛地一拍手。
“啪!”
清脆的响声,在大厅内回荡。
几乎是同一时间,大厅之外,响起了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
“哐当!”
宴会厅的正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紧接着,两侧的偏门和窗户,也涌入了一个个手持刀枪的士卒!
他们穿着真定县的官兵服饰,但身上的杀气,却远非那些寻常兵丁可比。
他们的眼神,麻木而凶狠,像是野兽。
不过眨眼之间,上百名甲士已经将整个大厅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刀尖枪头,齐齐对准了宴席中央的刘策与赵云。
那些舞女乐师,早已吓得尖叫着缩到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郭典脸上的笑容,充满了得意的狰“狞。
他重新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刘策,仿佛在看一个笼中的困兽。
“刘公子,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刘策的神情,依旧平静。
他甚至还有闲心,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鹿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仿佛眼前这上百名杀气腾腾的甲士,不过是些土鸡瓦狗。
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让郭典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但他很快将这丝不安压了下去。
这里是县衙!
他的地盘!
他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那二百五名精锐骑兵,被县尉带去了军营!
这刘策,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
想到这里,郭典的底气又足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脸上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本官,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归顺我太平道,效忠大贤良师!你和你麾下的兵马,都将成为圣教的护法。当然,你的军队,就交由我来统领了。”
郭典的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那支黑甲骑兵的冲击力,他可是亲眼所见!
若是能将这支军队握在手里,他在太平道中的地位,必将水涨船高!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变得森然。
“第二嘛……”
“你和你这位白袍小将军,今天,就死在这宴席上。”
“放心,你麾下的那些勇士,本官也会‘好生’接管。他们跟着你这个黄口小儿,实在是屈才了。”
郭典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看着刘策。
“刘公子,你是个聪明人,该怎么选,不用我教你吧?”
致命的杀机,笼罩了整个大厅。
赵云缓缓站起身。
他身披的龙鳞亮银铠,在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手中的破阵霸王枪,枪尖直指郭典。
一股无形的霸烈气势,从他身上轰然散开!
那些围拢上来的甲士,竟被这股气势所慑,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郭典的脸色,瞬间一变。
刘策却在此时,轻轻抬手,按住了赵云的肩膀。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的鹿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抬眼看向郭典。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凝重。
只有一丝……古怪的怜悯。
“郭县令。”
刘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你知道吗?”
“其实,我也想给你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