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厨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自己亲弟弟那张因为恐惧和悲伤而扭曲的脸,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哥!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於夫罗似乎察觉到了兄长那愈发冰冷的视线。
他越是描述得详细,呼厨泉心中的疑云就越是浓重。
一个经历了如此恐怖地狱的人,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回来?汉人又不是开善堂的。
杀意在他的王帐中弥漫。
他已经缓缓地抬起了手,准备下令,让卫士将这个可能已经成为汉人走狗的弟弟拖出去,用最残酷的方式拷问出真相。
就在这时,厚重的帐帘被一只纤长而有力的手猛地掀开。
一个高挑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那是一名女子,但整个匈奴草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敢小觑她。
她身高至少一米七五,远超寻常男子,身着一套紧窄的黑色皮甲,将那充满爆发力的矫健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长腿笔直,腰肢劲瘦,即便是在宽大的皮甲下,也能看到那惊人的起伏曲线。
她的五官深邃,带着匈奴的独特魅力,鼻梁高挺,嘴唇丰润,一双眼睛却不是女子的柔媚,而是如同鹰隼般锐利。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数十根细小的辫子,垂在身后,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晃动,英气非凡。
她就是大单于呼厨泉最疼爱的同胞妹妹,被誉为“草原雌鹰”的呼延朵儿。
“哥哥。”呼延朵儿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她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於夫罗,又看向杀机毕露的呼厨泉,直接开口,“你要杀他?”
呼厨泉没有否认,只是冷哼一声:“一个全军覆没的败将,却自己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不杀他,难道还留着他给汉人当内应吗?”
於夫罗听到这话,吓得浑身一哆嗦,整个人瘫软在地。
呼延朵儿却走上前来,一针见血地质问:“兄长,南人以狡诈闻名。你换位想一想,你若是那个汉军主帅,抓了敌人的主将,你会怎么做?”
呼厨泉一愣,下意识回答:“自然是让他劝降,或者当做内应。”
“这就对了。”呼延朵儿的逻辑无比清晰,“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放回了於夫罗,却全歼了我们派去救援的五千勇士。如果於夫罗真的投降了,留下那五千援军,让他里应外合,岂不是能取得更大的战果?汉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呼厨泉暴怒的头顶上。
是啊,这不合常理。
呼延朵儿继续分析道:“他们这样做,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你相信,於夫罗已经叛变了。他们要借你的手,杀了你的亲弟弟,让你自断臂膀,让我们匈奴内部因为猜忌而自乱阵脚!这叫离间计!”
王帐之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呼厨泉看着自己这个从小就比任何男儿都更有主见的妹妹,狂怒的火焰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后怕的冷汗。
他差一点,就中了汉人的奸计。
他扶起瘫软的弟弟,但心中的疙瘩并未完全解开:“可那个刘策,真有那么厉害?”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呼延朵儿斩钉截铁,“兄长,让我去。”
她主动请缨:“给我一百个最精锐的斥候,我亲自去雁门关外走一趟。那个冠军侯刘策,究竟是人是鬼,我要亲眼看看!我也想看看,他手下那些所谓的‘天兵天将’,到底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呼厨泉沉思良久,最终重重点头:“好!我再派人去并州联络张扬,确认虚实。妹妹,一切小心!”
当草原上的阴云开始被智谋搅动时,一场更直接的血腥风暴,已经在并州晋阳的刺史府内悄然酝酿。
一名信使快马加鞭,将一卷盖有猩红太后玺印的诏书,恭恭敬敬地呈递到并州刺史张扬的案前。
“这是何物?”张扬正为之前派去联络匈奴的使者久久未归而心烦意乱,他不耐烦地展开诏书。
只看了一眼,他的整张脸瞬间血色尽褪。
“并州刺史张扬,身为汉臣,食汉俸禄,不思报国,反勾结外族,意图裂土封疆,分裂国家……其心可诛,其罪当灭!此等国贼,人人得而诛之!凡其麾下,能斩杀张扬,拨乱反正者,既往不咎,封侯,赏万金……”
后面的话,张扬已经看不下去了。
诏书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飘落在地。
他全身都在发抖,冷汗浸透了华贵的官服。
他想起来了,不久前,心腹将领杨丑和眭固向他进言,说如今天下大乱,董卓霸占朝纲,正是英雄豪杰建功立业之时。他们蛊惑自己,说只要与南匈奴联合,南北夹击,便可尽得并州之地,效仿前朝,裂土封王。
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的他,竟然真的答应了。
如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弃子,那所谓的“裂土封王”,不过是催命的毒酒。
“来人!速速去请杨丑、眭固两位将军前来议事!”张扬六神无主,声音都变了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到诏书之前,快马传抄的诏书副本,早已送到了杨丑和眭固的手中。
在通往刺史府帅帐的路上,两名将领并肩而行,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杨丑压低了声音,话语中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将军,诏书已下,天下皆知,张扬就是国贼。我们若是再跟着他,全家老小都要被抄斩陪葬!”
眭固身材更为魁梧,他眼神一狠,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与其陪他死,不如……拿他的头,去向洛阳那位冠军侯,换一个出身前程!”
杨丑阴冷地笑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用指尖捻了捻。
“帅帐议事,他心神大乱,必然会赐酒与我等压惊。这是个好机会。”
帅帐之内,灯火通明。
张扬强作镇定,亲自为刚刚赶到的杨丑和眭固倒上美酒。
他举起酒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位将军,如今我等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外面那些谣言,不必理会。来,你我同饮此杯,当同舟共济,共图大业……”
杨丑与眭固同样举起酒杯,脸上挂着莫测的笑容。
“刺史大人说的是。”
两人将冰冷的酒杯,缓缓凑到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