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39年一开春,中原的风就揣着股子不安分的劲儿,吹得各路诸侯心里七上八下——既有盼头,又藏着慌。
宋襄公穿了件绣满祥云的簇新锦袍,站在盂地刚落成的盟坛底下,一手捋着油光水滑的山羊胡,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根子。
他盼了许久的“盟主”宝座,仿佛已经垫上软乎乎的锦垫,就等他稳稳当当坐上去。
可这老小子做梦都没算到,这雕梁画栋、挂着五彩绸子的盟坛,压根不是他的“登仙台”,反倒成了把他摔得鼻青脸肿的“坑人阱”。
而此时身在楚国郢都的重耳,正对着楚成王敬来的酒盏叹气,他更没料到,这杯酒下肚,自己的流亡之路将迎来关键转折。
先聊聊这把一手好牌打稀烂的宋襄公。
他早早就跟楚成王拍着胸脯约定,本年春天在盂地开一场“衣裳之会”——说白了就是不带一兵一卒,全凭信义聚诸侯。
出发前,弟弟公子目夷死死拽着他的袖子,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都发颤:“哥,楚国是南方的猛虎,尖牙爪子全藏在皮毛底下,哪会真心服你?咱哪怕带些甲士跟着,就算不打仗,壮壮胆子也行啊,不然准得出大事!”
宋襄公立马沉下脸,狠狠甩开他的手,嗓门拔高八度,唾沫星子溅了一地:“我刚跟楚成王对着天地立了誓,要开‘衣裳之会’讲信义,你这是逼我当全天下唾骂的小人吗?”
说完,硬是带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坐着镶金嵌玉的华丽马车,前呼后拥往盂地赶,那派头,活像已经戴上盟主的金冠了。
盟坛上看着挺热闹,鲁、陈、蔡、郑这些诸侯全到齐了,可大伙儿的目光都黏在楚成王身上,没谁把宋襄公当盘正经菜。
宋襄公清了清嗓子,刚要抬手指着盟坛中央,说“推举盟主”的正事,楚成王突然“啪”地一拍案几,声如洪钟喊了句:“来人!”
藏在盟坛周围树林里的甲士“呼啦”一下全冲出来,明晃晃的钢刀“唰”地架在宋襄公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襄公吓得腿一软,“噗通”瘫在地上,声音抖得像筛糠:“楚、楚成王,你、你不守信用!”
楚成王慢悠悠蹲下来,用象牙扇子拍了拍他的脸,笑得一脸玩味:“信用能当饭吃?能换城池土地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这天下到底谁说了算!”
当场就把宋襄公绑成粽子,绳子勒得他直咧嘴,押着往宋国都城去,扬言要宋国拿城池土地换他们的国君。
宋国这边立马乱成一锅粥,大臣们哭的哭、喊的喊,唯有大夫公孙固还算沉得住气,抄起兵器就往城墙上冲,对着士兵吼:“都别慌!国君昏庸犯了错,这笔账咱们不认!要打就来,宋国城墙是糯米浆混石头砌的,比铁还结实,没那么好破!”
他站在城头,对着城下楚军高声喊:“楚成王,别痴心妄想!就算杀了我们国君,宋国也绝不投降!”
楚国士兵架着云梯攻了半个月,城墙没啃下一块皮,反倒被宋军的滚木礌石砸得死伤一片,哭爹喊娘的声响传到十里外。
楚成王盯着城上严阵以待的宋军,又瞅了瞅被绑在旗杆上、风吹日晒得快没人样的宋襄公——头发乱成鸡窝,脸晒得黢黑,活像个腌菜坛子,突然觉得这“人质”越来越不值钱:杀了占不到便宜,留着还得管饭,纯粹是个累赘。
就在楚成王对着“累赘”犯愁时,秦穆公的使者刚好赶到楚国,递上的国书里没提宋襄公一个字,反倒开门见山求楚成王放重耳去秦国。
使者对着楚成王恭恭敬敬拱手,腰弯成九十度:“晋惠公病重得快不行了,太子圉是个忘恩负义的主儿,此前娶了我们主公的女儿怀嬴,如今却对其弃之不顾。我们主公听闻重耳公子贤德,愿助公子回晋国主持大局,还请大王行个方便。”
楚成王捏着国书盘算:留着重耳在楚国,既不能帮着开疆拓土,还得好吃好喝招待,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放他去秦国,既能卖秦穆公面子,将来重耳若能立足晋国,或许还能记着楚国的好,这买卖稳赚不赔。
当天晚上,楚成王就摆了场盛大的送别宴,山珍海味堆了满满一桌子,连平时舍不得拿的陈年佳酿都端上了桌。
他举着犀角酒杯对重耳说:“公子,秦国和晋国挨着,抬脚就到,秦穆公是贤明有本事的人,他帮你回晋国,比我隔着千山万水方便多了。这是我备的金银丝绸和十辆好车,路上用得着,别嫌少。”
重耳赶紧起身,恭恭敬敬行大礼,腰都快弯到地上:“多谢大王这一路厚待,重耳要是有出头那天,肯定忘不了今日恩情。”
站在一旁的狐偃偷偷扯了扯重耳的袖子,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他们盼的“东风”,总算刮来了。
第二天一早,重耳带着随从,跟着秦国使者上了路,郢都的城门在身后慢慢关上,他回头望了一眼,心里明镜似的:自己的命运将迎来新的篇章。
这边重耳刚出楚国地界,那边楚成王就借着台阶下,做了个顺水人情。
他召集鲁、陈、蔡、郑这些参会诸侯,在泓水边上补开了一场会,指着被绑得灰头土脸、胡子拉碴的宋襄公说:“看在各位诸侯的面子上,我今天放了他。但你们都记好,往后中原的事,得听我们楚国的!谁要是敢不听话,宋襄公就是例子!”
诸侯们吓得赶紧点头哈腰,头都快磕到地上:“听大王的,都听大王的!”
宋襄公被放回国时,头发乱成鸡窝,锦袍磨出好几个洞,脸上还有泥印,活像个讨饭的,再也没了之前的威风。
齐国倒是派了支队伍来接他,可齐孝公看着他这副惨样,心里早有谱了:宋国的霸主梦,彻底碎了。
这时候的晋国,更是乱成一锅粥,血腥味都飘出了宫墙。
晋惠公卧病在床,咳嗽得连水都喝不下,脸憋得像紫茄子,出气多进气少;太子圉趁机在朝堂上搞“大扫除”——凡是与重耳有旧交或暗中支持重耳的大夫,要么被拉到城门口砍头示众,脑袋挂在城门上暴晒,要么被流放到荒无人烟的苦寒之地,生死不知。
他攥着宝剑,对着满朝文武吼得嗓子都哑了,唾沫星子溅到大臣脸上都没人敢擦:“谁要是敢跟重耳通消息,我诛他九族,一个都不留!”
可他越凶,越激起部分大夫的不满。
有位老大夫趁着夜色,把晋国内部的兵力部署、粮仓位置都写在绢帛上,塞进蜡丸里,让亲信乔装成走街串巷的商人,连夜往秦国送消息,信上就八个字:“重耳公子快来,我们接应!”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寒风一吹,中原的格局彻底变了:
宋襄公从人人巴结的“准盟主”,变成了诸侯圈里的笑柄,走到哪儿都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再也没脸提“称霸”俩字;
楚成王靠着盂地会盟这手“敲山震虎”,成了中原诸侯都不敢惹的狠角色,楚国的旗帜插在哪儿,哪儿就没人敢吱声;
而重耳在秦国被秦穆公捧上了天,不仅给了大批车马粮草,还把女儿怀嬴改嫁给了他——明摆着是要全力扶持他,只等时机成熟便送他回晋国。
寒风刮过泓水水面,卷起层层涟漪。
宋襄公裹着件打补丁的破棉袍,缩着脖子望着盂地那座破落的盟坛叹气,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楚成王在郢都宫殿里,对着羊皮地图,用玉簪圈画着北扩的蓝图,眼神里全是野心;
重耳在秦国宫殿里,双手接过秦穆公递来的青铜兵符,兵符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烫,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谁都明白,这一年的盂地惊变与重耳入秦,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属于晋楚两国的春秋争霸大戏,已在寒风中酝酿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