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28年的春风刚拂过中原,残冬的寒意还没彻底遁走,空气中就飘起了呛人的“火药味”——比过年时诸侯互赠的爆竹还冲鼻。
前一年秦晋郑三国在新郑城外摆下的“三国杀”尚未收官,这一年“霸主换届”的大瓜就轰然砸落,直接把春秋格局的棋盘震得嗡嗡作响。
老霸主刚启幕谢场,新野心家已摩拳擦掌,这出诸侯大戏,想不沸腾都难。
这一年的中原堪称“悲喜二重奏”:晋宫的丧钟哭得肝肠寸断,秦营的鼓角却敲得欢天喜地。
小国们夹在中间瑟瑟发抖,活像被两大壮汉挤在墙角的路人甲;大国们则瞪圆双眼抢地盘,那股狂傲劲儿,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天下揣进自己衣襟。
每个诸侯的决策都如走钢丝,稍一趔趄,自家宗庙说不定就成了别人的“团建打卡点”。
春日的新郑还裹着厚棉袍,郑文公的丧钟就“呜呜咽咽”地绕遍街巷,青铜钟鼎的哀鸣太沉,竟把宫檐残雪震得簌簌掉渣。
这位在秦晋两大“老大哥”之间当“墙头草”半辈子的君主,终究没扛住常年的“精神内耗”,在铺着粗麻毡的病榻上咽了气。
消息传到绛城时,晋文公重耳正摩挲着腰间玉璧把玩,指尖划过繁复花纹,脸上表情复杂得像打翻了调味罐:郑文公这老小子“两面三刀”的德性,曾把他气到拍裂青铜镇纸;可老对手一死,郑国就成了无主的“大蛋糕”,这既是隐患,更是晋国扩充“朋友圈”的绝佳机会!
没等郑国内部宗亲议出继位人选,晋国使者已踩着泥水闯进宫城,语气硬得像冻透的老豆腐:“公子兰在我晋国安心为质多年,品性端方,郑伯之位非他莫属!”
公子兰本是郑文公子嗣,因一门心思跟晋国“贴贴”,被派去绛城当人质,早成了晋国培养的“自己人”。
面对晋国“不服就打”的威慑和“跟着有肉吃”的利诱,郑国皇亲国戚与大臣们没人敢说半个“不”字,公子兰顺理成章继位,是为郑穆公。
新君登基首日,便捧着嵌绿松石的礼器赴晋表忠,在晋宫丹陛上磕头磕得额头泛红,喊得比亲儿子还热络:“郑国世世做晋国的小跟班,绝不敢有二心!”
可转身坐上回新郑的传车,他立刻屏退左右,偷偷召来秦国驻郑将领杞子的亲信,塞过去一堆黄金美玉织锦——分量与给晋国的分毫不差。
郑穆公心里门儿清:在秦晋这两位“武林顶流”的对决里,郑国就是个凑数的“路人甲”,不是被这个拉来当助攻,就是被那个当成活靶子。
唯有做棵“两边都沾光”的墙头草,才能在刀光剑影里保住祖宗家业,这生存绝技,他得牢牢焊在脑子里。
郑国刚把新老板扶稳,雍城的秦穆公就按捺不住“搞事情”的冲动了。
盛夏毒日把秦宫铜瓦晒得发烫,秦穆公攥着杞子快马送来的密信,丝帛都被捏出了褶子。
他死盯着“郑人使我掌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这行字,眼睛亮得比头顶烈日还刺眼——郑国北门的钥匙都攥在咱手里了,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砸脸上吗?
自从前629年派杞子在郑国“潜伏”,他就像蹲在暗处的老狐狸,天天盼着东进中原的窗口期。
如今郑国新君立足未稳,晋文公又老得快扛不住,这简直是老天爷把“成功密码”塞到他手里,不抓住都对不起自己的野心。
“主公,这事儿万万不可啊!”百里奚的大嗓门突然戳破秦穆公的“春秋大梦”。
这位陪秦穆公打天下的老臣急得往前扑,白胡子抖成了小马达,袍袖一扫带倒案上酒樽,酒液泼在阶前,晕出一大片深色的“遗憾”:“郑国离咱这儿隔了上千里地,大军奔袭得耗好几个月,等赶到地方,士兵都累成拉磨的驴了,哪还有力气打仗?再说晋国跟郑国是邻居,咱好几万人过境,晋国人的眼线比苍蝇还多,能瞒得住?这一去就是送人头,必败无疑啊!”
旁边的蹇叔更夸张,直接扑在阶上哭着磕头,额头都撞青了:“我的两个孙子都在军中,我已经看见他们死在崤山窄道里,连尸骨都运不回雍城!‘劳师袭远,纯属昏招’,主公要是执意出兵,就是把秦国小伙子们往火坑里推啊!”
可这会儿的秦穆公,满脑子都是“称霸中原”的幻梦,根本听不进逆耳忠言。
他“啪”地把密信拍在案上,溅飞的墨汁把地图上“中原”二字染得模糊,怒气冲冲地吼:“咱秦国在西边憋了几十年,难道要一辈子被人叫‘西戎蛮子’?晋文公都老得走不动路了,郑国刚乱完,现在不趁机抢地盘,更待何时?”
他不管老臣们哭得有多伤心,当场拍板:任命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为将,偷偷调集三万精兵,打着“护送郑国流亡公子归国”的幌子,连夜偷袭新郑。
百里奚和蹇叔望着君主决绝的背影,只能互相搀扶着在宫门外叹气,寒风吹动他们的白发,满是“孩子大了管不住”的绝望。
秋去冬来,中原飘起第一场雪,绛城却被浓重的悲戚笼罩——晋文公重耳病逝了。
这位六十九岁的霸主,年轻时流亡十九年尝尽颠沛,终在城濮之战一战封神,把晋国打造成中原“第一社团”,如今却没能熬过这个寒冬。
临终前,他枯瘦如柴的手紧紧攥着太子驩的手腕,指节捏得泛青,气息微弱却眼神如刀:“别信什么‘秦晋之好’,全是场面话,秦穆公一肚子坏水,肯定会趁我死了来抢地盘。你得信狐偃、赵衰他们,让他们盯紧了,千万别把我攒下的家业败了!”
太子驩继位,是为晋襄公。他强压丧父之痛,遵遗命“秘不发丧”——城楼上晋军铠甲依旧排得如林,雪光映照下闪着冷冽寒光;朝堂编钟鼓乐按时敲响,声传数里,故意让列国以为“老霸主还在,别来挑衅”。
只有狐偃、赵衰等核心“智囊”知道,晋国已换了新主人。
晋襄公暗中下令全国军队进入“一级戒备”,边境守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戈矛擦得锃亮,死死锁着秦国方向。
他心里门儿清,老爸一死,秦穆公准觉得“机会来了”,此刻的隐忍绝非懦弱,是要等秦军放松警惕时,给他来个“黑虎掏心”。
消息传到雍城,秦穆公果然乐开了花,拍着案几大笑,震得铜鼎嗡嗡作响:“晋国没了主心骨,群龙无首,正是咱偷袭郑国的好时候!”
当即传旨八百里加急,催孟明视火速出兵。
冬末的寒风卷着鹅毛大雪,刮在脸上像刀子割。
秦军三万将士踩着没膝积雪从雍城出发,黑色“秦”字大旗被冻得硬邦邦,马蹄踏碎冰面的“咔嚓”声在旷野回荡,惊得林里寒鸦“呱呱”乱飞,活像给这支军队配了“悲情bGm”。
大军沿渭水东进,借着大雪当“天然掩护”,偷偷溜过晋国南部,一路朝郑国猛冲。
可到了滑国境内,前路突然被人拦住——不是敌兵,是郑国商人弦高,正赶着十二头肥牛去周地做买卖。
弦高瞥见秦军铠甲上的秦纹,再瞅见士兵们“来者不善”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多精锐跑这么远,目标准是新郑!
弦高没吓得掉头就跑——他知道自己一逃,老家可能就没了。
关键时刻他脑子转得比驿马还快:一边让随从脱下锦袍乔装成信使,快马加鞭回新郑报信;一边换上最体面的织锦长袍,赶着肥牛大摇大摆走到秦军营前,对着主将孟明视深深作揖,语气淡定得像唠家常:“我国君主听闻三位将军途经郑国,特意派我送十二头肥牛来给将士们加餐,略表心意。要是需要粮草或歇脚,我们早在边境备好馆舍粟米,随时恭候。”
孟明视看着弦高一脸“我早知道你们来了”的从容,又瞅了瞅那些肥得流油的牛,心里凉了半截——郑国都摸清咱的底了,肯定早加固了城墙,偷袭新郑这事儿,彻底黄了。
公元前628年的最后一缕残阳,斜斜洒在滑国的夯土城墙上,把墙面染成悲壮的暗红,活像“倒霉预警色”。
孟明视盯着弦高,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偷袭目标泡汤,要是带着三万大军空手回秦国,别说秦穆公饶不了他,全天下诸侯都得笑他“劳师动众一场空”。
他咬咬牙,狠声道:“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跑一趟!”说着拔出长剑指向城门,下令:“攻下来!”
秦军将士一肚子火气没处撒,立马冲杀入城,把财物粮食抢了个精光,带着“战利品”往回赶。
可孟明视不知道,晋襄公早就在崤山窄道布好了“口袋阵”,那些陡峭山崖上,滚石弓箭都备得足足的,就等他们钻进来;而在雍城盼捷报的秦穆公,等着他的不是庆功酒,而是一场让秦国伤筋动骨的大败仗。
这一年的种种巧合——郑穆公的“两边逢源”、秦穆公的“头脑发热”、晋襄公的“装怂布局”、弦高的“意外救场”,都像涓涓细流,最终汇集成崤山的滔天巨浪,要把春秋格局彻底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