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符需以活人精血为引，且必须近距离书写。也就是说，叛徒不但知道秘密，还曾近距离接触过窈窈。”
黎赫锋脸色一肃，沉声道。
“不一定。”
他放下帕子，眼神透出久经风浪的老辣。
“也可能是有人设局陷害。这符上的阴气，和二十年前‘凌虚阁’的手段极为相似。或许，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内斗。”
“现在证据不足，不能断定是内鬼。”
黎若琳低声说道。
眼下线索太少，她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误判，便会动摇整个宗门的根基。
“最关键的是，咱们不能明着查，更不能大张旗鼓。”
她继续说道。
若真有内鬼，对方必定耳目众多。
稍有风吹草动，便可能销声匿迹，甚至反咬一口。
“窈窈第一次下山，就遇上这种事……我真怕她出事。”
她声音微微发颤，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黎赫锋斜她一眼，冷笑两声。
“你直接说，你还在想那个男人，想回去跟他复燃旧情，不就行了？”
黎若琳曾与那人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
如今时隔多年，那人再度出现。
虽未明言，但暗流早已涌动。
黎若琳脸色铁青。
“爹，你再敢提这事，我就去告诉窈窈，你偷吃她藏在柜子底的糖豆。”
“……你这丫头，真狠。”
黎赫锋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
那糖豆是他孙女的心头好。
若被揭发，少不了一顿哭闹。
黎若琳深深吸了口气，一遍遍告诉自己。
别跟他一般见识！
“爹，这事，你打算告诉如风吗？”
她终于开口，语气恢复平静。
如风是宗门年轻一代中最出色的弟子。
天赋卓绝，为人沉稳，且与窈窈关系亲近。
若他知情，或许能帮上忙。
但她也担心，一旦牵扯进来，便会将更多无辜之人卷入漩涡。
黎赫锋抬手掩嘴咳了两声。
“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女儿。
黎若琳嘴角勉强扯出一丝苦笑。
“爹，我……我怕。”
她不怕死，不怕争斗，不怕流血。
她怕的，是那个藏在血脉里的秘密，终将浮出水面。
黎赫锋望着女儿苍白的脸，心中一阵酸楚。
窈窈的诞生本就是一个禁忌。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
“琳儿，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现在后悔也没用。咱们该做的，是拼了命护住窈窈，别让她的事被人发现。”
黎若琳眼眶发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后悔了。”
那时她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护窈窈一世平安。
可如今，风雨欲来，她才明白。
有些命运，根本不是母亲的怀抱能遮挡的。
“那是我亲生的孩子啊……我怎么忍心让她卷进这种事儿里？”
她哽咽着。
黎赫锋看着女儿这样，心里也像被人揪着。
“琳儿，妖魔的封印一年比一年弱。这几年，从那边跑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了。”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道若隐若现的赤色光幕。
那是封印的余辉。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要是再拖下去，等封印彻底崩了，妖魔会怎么对付人类？你心里没数吗？人间，迟早会变成修罗场。”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
“而窈窈，她或许是唯一能重启封印的人。可一旦她被利用，封印反而可能被彻底撕裂。所以，我们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存在，更不能让她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
两千多年前，人和妖魔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清。
古老的卷轴残破不堪，只留下零星记载。
那是一场持续百年的战争。
血流成河，天地失色。
人族节节败退。
直到八位至强者以命为祭，才将妖魔界彻底封锁。
从那以后，凡沾染妖魔血脉者，皆被视为叛族，格杀勿论。
可没人知道，那八位强者中，有一位并未真正死去。
她的灵魂，融入了最后的封印核心。
而她的血脉，却在千年后悄然延续。
从此，除了那些漏网之鱼，再没人能轻易穿过那道界墙。
偶尔有妖物借雷劫或阴气潜入，也都被迅速剿灭。
可当年，妖魔之王曾在血月之下发过誓。
“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撕碎封印，把人类杀个干净。”
这句诅咒，被刻在一座废弃神庙的石碑上。
而最近，那石碑竟开始渗出黑血。
每逢子时，还能听见低语般的回响。
黎若琳死死攥住衣角。
“我……”
“我知道你疼。”
黎赫锋打断她。
“但你得清醒点。”
他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窈窈活着，就是希望。我们能做的，只有守住她，等那一天来临。”
“如果封印真碎了，光靠重阳山，护不住窈窈。重阳山再强，也扛不住整个妖魔界，还有那些虎视眈眈的人。”
黎若琳脸色惨白如纸。
她不是害怕自己会死，而是想到窈窈。
那个连鞋带都不会系的小女孩，未来却要面对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
黎赫锋摇头叹气。
“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抢在祸事发生前，把能备的都备齐。”
他踱步至窗前，声音低沉。
“阵法要重新加固，符箓需日夜赶制，丹药库存要清点，各门派的盟约也得再走一遍。每一步都得算准，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等封印真正破碎的那一刻，我们连最后一道防线都来不及布下。”
一想到女儿会经历什么，黎若琳的心就疼得厉害。
她多想冲上九天，质问那冷漠无情的天道。
为何要让一个孩子承受这些？
如果当年那一战没有发生，没有那用无数修士性命换来的禁制……
或许今日，世间虽仍有妖魔作乱，但至少窈窈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可以在娘亲怀里撒娇，在外公膝下听故事。
她甚至幻想过，倘若时间倒流，她宁愿放弃修为，放弃地位。
带着女儿隐居山村，粗茶淡饭，平安终老。
可现实从不给人回头的机会。
……
京都，皇宫深处，凝辉殿灯火未熄。
司徒翊仍坐在御案之后，批阅着来自各地的奏报。
“爹爹，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窈窈穿着一身粉白色的小睡袍，赤着脚丫。
怀里紧紧抱着她最爱的小枕头。
她怯生生地站在殿门口，小手抓着门框。
司徒翊原本正在看一封边关急报。
突如其来的童声让他猛地回神。
抬眼望去，见是窈窈站在门口，顿时心头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