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李家荣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许大茂才像被抽走了骨头似的,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
他抖着手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划了三根火柴才把烟点着。
火苗窜起的瞬间,映出他泛白的脸,
不是不想走,是双腿早就软得像面条,根本挪不动步。
深吸一口烟,辛辣的烟气呛得他直咳嗽,胸腔里那股子憋闷才稍稍散了些。
等脸色渐渐从惨白转回蜡黄,他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啪” 的一声脆响在空地里格外清晰。
“让你多嘴!让你他娘的多嘴!”
他咬着牙骂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掺和这些破事,这回好了吧?摊上大事了!”
烟卷在指间烧得飞快,火星子溅到裤腿上烫出个小洞,许大茂也浑然不觉。
他望着老孙头被带走的方向,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又怕又悔,
这老孙头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但看这阵仗,绝不是偷鸡摸狗的小打小闹。
自己帮着老孙头的侄子孙建军进了宣传科,万一这事被牵扯出来,岂不是要把自己也拖下水?
许大茂越想越慌,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他可还没结婚,要是真被关进去,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哭了没两声,许大茂突然反应过来。
他抽了抽鼻子,心里嘀咕:
老孙头干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虽说孙建军进科室沾了我的光,但说到底是老孙头自己买的名额。
再说李家荣没把自己带走,就说明我没什么事!
想到这儿,许大茂猛地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一丝侥幸的笑,抬手胡乱抹了把脸。
可这笑意没挂多久,心又沉了下去。
不踏实,还是不踏实。
万一老孙头在里面胡咬,把自己给供出来怎么办?
不行,得赶紧找李安国说说去!
提前打个招呼,也好防着老孙头乱说话,别平白无故坏了自己的前程。
许大茂打定主意,刚要迈步往护卫队值班室走,脚却像被钉住似的停在原地。
他忽然反应过来,李家荣是李安国的下属,
现在老孙头刚被抓,李安国肯定正忙着审案子,这时候去找他,岂不是自讨没趣?
搞不好还会被当成心虚,反倒引火烧身。
他攥着烟蒂的手紧了紧,烟屁股烫到了手指才猛地甩开。
要不......等晚上?
等风头过了再说?
可转念一想,夜长梦多。
万一老孙头马上就招了呢?
许大茂站在原地,一会儿想往前,一会儿想后退,像只被夹在门缝里的耗子,急得直搓手。
过了好一会儿,许大茂才咬着牙打定主意,
不管怎么说,总得先找李安国透个气。
他跟李安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虽说李安国当兵之后,基本上就没什么联系,可终究没什么过节。
再说自己这次也算是帮了保卫科的忙,李安国总不至于平白无故地坑他。
这么一想,许大茂心里稍稍定了些,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又理了理皱巴巴的衬衫。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似的,迈开步子朝着护卫队值班室的方向走。
这边的李安国可不知道许大茂的心思,在得知老孙头和孙建军双双落网的消息后,便立刻赶往审讯室,准备展开突击审讯。
当然,头一个要审的必然是孙建军。
这小子年纪轻,城府浅,比起老孙头那只老狐狸,显然更容易突破。
更何况孙建军刚才在审讯室露的马脚,已经把自己钉在了嫌疑榜上,从他这里打开缺口,无疑是最省力的法子。
只要孙建军松了口,供出些实打实的线索,再去审老孙头时,就能拿着证据步步紧逼。
到时候就算那老头想狡辩,也未必能撑得住。
李安国推开审讯室的门时,孙建军正垂着头坐在椅子上,
手腕上的手铐还锁着,铁链在地上拖出一小截,随着他细微的动作发出 “哗啦” 的轻响。
屋里只开了盏台灯,光柱斜斜打在孙建军的后颈上,把他紧绷的肩线照得格外清晰。
见到李安国进来,办公桌后坐着的王大少立刻起身:
“安国!”
李安国摆了摆手,将卷宗往桌上一放,拉开椅子坐下。
王大少见状也跟着落座,拿起一旁的笔记本翻开,握着钢笔的手微微前倾,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孙建军。”
李安国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半分波澜,
“说说吧,你跟老孙头,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建军的肩膀明显一抖,脑袋垂得更低了,喉结滚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他是我叔......就......亲戚关系。”
尾音发飘,带着掩不住的慌乱。
“亲戚?”
李安国拿起桌上的卷宗,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着,发出规律的 “笃笃” 声,像敲在孙建军的心上,
“我们已经跟你档案里的属地那边联系过了,你留在厂里的档案信息,和实际情况可不太对得上啊。”
这话一出,孙建军的身子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
李安国这第一问,就精准地戳中了他的死穴。
当初老孙头要人的时候要的急,孙建军的档案本就本就没做得多严密。
这个情况,孙建军来到的时候也给老孙头说了,
只不过老孙头本来就只是把他当成一颗临时的棋子,想通过他这张陌生的面孔套到赃款的消息,
拿到钱后,老孙头自己都不会再待在轧钢厂,怎么还会在乎他这颗棋子,
所以档案真假老孙头根本不在乎,能混过轧钢厂的入职审查就行。
可老孙头万万没料到,李安国的动作会这么快。
孙建军才进厂第二天,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直接拿下了。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钢笔尖划过纸页的轻响,和孙建军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孙建军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档案这一环都崩了,后面的谎话,还怎么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