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紧张与期盼中悄然流逝,转眼丽媚已在临时指挥所休养了半月有余。腹中的孩子如同石缝里挣扎而出的小草,展现出惊人的生命力,在刘医生的精心照料和丽媚的全心守护下,情况一天天稳定下来。
这一日清晨,丽媚在鸟儿清脆的啼鸣中醒来。阳光透过布帘的缝隙,在泥土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小心地侧过身,看着那光影缓缓移动,内心感到一种久违的宁静。虽然衡阳方向的炮火声仍隐约可闻,但指挥所所在的这片山坳,仿佛成了暴风眼中一块奇异的平静之地。
“今天气色不错。”刘医生例行查房,看到她醒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她熟练地为丽媚检查了胎心,用一个自制的木质听筒,虽然简陋,但那“咚咚”有力、节奏渐稳的心跳声,每次听都让人心安。“小家伙很争气。”
“是您和大家照顾得好。”丽媚真诚地说。她知道自己能闯过这一关,离不开这里每一个人的帮助。
刘医生拍拍她的手:“主要还是你自己意志坚强。对了,王队长他们昨晚回来了,打了个胜仗,端掉了鬼子一个小型补给点。”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停在屏风外。
“刘医生,丽媚同志今天怎么样?”是王飞的声音,带着一丝风尘仆仆,却难掩轻松。
“进来吧,王队长,正好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刘医生笑着招呼。
王飞掀帘走了进来。他比上次见时清瘦了些,下颌线条更加分明,但眼神锐利,精神矍铄。他看到丽媚倚靠在床头,脸色虽仍带着病后的苍白,却透出了些许红润,眼神也不再是初来时那般惊惶无助,不由得心下稍安。
“丽媚同志。”
“王队长,听说你们又打了胜仗,恭喜。”丽媚微笑道。
“小胜,不值一提。”王飞摆摆手,目光落在她明显好转的气色上,语气温和,“你看起来好多了。”
“刘医生说,孩子基本稳定了。”丽媚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这个动作如今已成了她的习惯。
王飞眼中闪过一抹真切的喜悦:“那就好!那就好!”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个小布包,放在床头,“路上看到的野枣,熟透了,甜得很,你尝尝。”
布包打开,是红得发紫的枣子,颗颗饱满。
“这……太珍贵了,王队长,你们自己留着吃吧。”丽媚知道,在根据地,水果是极稀罕的东西。
“我们糙汉子吃这个浪费,你正需要。”王飞语气不容拒绝,随即转移了话题,“老孙去炊事班了,看能不能给你弄点有营养的汤水。”
正说着,老孙洪亮的声音就在外面响起了:“队长!丽媚同志!好消息!炊事班老马搞到了一条鱼!说是给丽媚同志熬汤补身子!”
指挥所里物资紧缺,一条鱼简直是天大的惊喜。丽媚知道,这背后定然是王飞和同志们千方百计争取甚至是用自己的份额换来的。她喉头哽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愣着干什么,老孙,快去帮忙,别让老马把那鱼糟蹋了。”王飞对老孙吩咐道,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在王飞的默许和刘医生的首肯下,丽媚被小心翼翼地搀扶到院子里,坐在一张铺了厚厚棉垫的椅子上,短暂地享受阳光。这是她半个月来第一次离开那间病房。
院子里的战士们看到她能出来活动,都投来友善和鼓励的目光。有人对她竖起大拇指,有人憨厚地笑着点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青草和阳光的味道,远处是战士们操练的口号声,近处是电台规律的滴答声,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王飞站在不远处,和几个干部低声讨论着军情,目光却不时地扫过这边,确保一切安好。他看到阳光洒在丽媚微微仰起的脸上,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她闭着眼,嘴角带着一丝恬静的弧度,仿佛在用心感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那一刻,王飞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是责任,是守护,或许,还有一些他自己也未曾细辨的、超越同志情谊的牵念。在这硝烟弥漫的岁月里,这样一个顽强孕育着新生命的女性,本身就如同一个奇迹,一首无声却有力的生命赞歌。
傍晚,丽媚喝到了那碗乳白色的鱼汤。汤汁鲜美,温暖了她虚弱的身体,也温暖了她一度冰冷的心。
夜色降临,王飞小队接到新的命令,即将再次出发。临行前,他来到医疗队门口,没有进去,只是隔着帘子对里面说:“丽媚同志,我们走了。你安心休养,这里很安全。”
丽媚靠在床头,听着窗外那坚定而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融入夜色。她握紧了枕边那个子弹壳做的小拨浪鼓,心中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只有深深的祈愿。
愿他们平安归来。
愿生命战胜死亡。
愿这片土地,早日迎来真正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