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和淡淡的血腥味。丽媚靠在岩壁上,感受着木牌传来的温润气息一点点修复着几乎枯竭的精神。那种过度使用能力后的虚空感仍在,但比之前几次恢复得更快了些。她隐约感觉到,木牌的力量似乎也在适应,或者说,在她一次次压榨极限后,与她融合得更深了。
王飞安排了哨兵,然后走到丽媚身边坐下,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上,声音低沉:“还能撑住吗?”
丽媚轻轻“嗯”了一声。
“那种感觉……范围有多大?能分辨出大致人数吗?”他问得直接,不再绕圈子。
丽媚闭目凝神,尝试将感知如同蛛网般向洞外延伸。黑暗中,无数模糊的气息斑点浮现。近处是队员们或强或弱、带着疲惫的生命之光,远处则是山林间野兽、虫豸的微弱波动。而在更远的、漆黑的背景里,几团尤其显眼、带着冰冷粘稠恶意的“气息集合体”正在缓慢移动,方向散乱,但整体上,如同一个正在收紧的口袋。
她睁开眼,额头已见薄汗:“范围……说不准,大概……几里地?能感觉到好几股,人数……多的那股,感觉像……很多萤火虫聚在一起,但很冷。”她尽力描述着这种玄妙的感知,“他们好像在……拉网搜索。”
王飞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划着路线图。丽媚的描述无法提供精确的战术信息,但却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测,日军正在有计划地压缩他们的活动空间,意图将他们逼入绝境或一举合围。
“我们还有时间,”丽媚补充道,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那个‘口袋’……还没完全扎紧。东北方向,那里的‘网’最薄,感觉……空隙大一些。”
王飞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盯了她片刻,随即摊开那张已被雨水和汗水浸得模糊的地图。东北方向,地形更为复杂,遍布深涧和原始丛林,常规行军极为困难,但也意味着,追兵布防可能相对薄弱。
“老孙!”他低喝。
“到!”同样疲惫不堪的老孙立刻凑了过来。
“你带两个人,现在出发,摸一下东北方向,特别是野人沟那一带的情况。注意隐蔽,发现敌情立刻撤回,不许交火!”
“明白!”老孙没有多余废话,点了两个人,迅速消失在洞外的夜色中。
命令下达后,王飞依旧盯着地图,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丽媚:“为什么是东北?”
丽媚怔了怔,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感觉,那里的‘压力’最小。”她无法解释那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生机方向的直觉性选择。
王飞不再追问。山洞里陷入沉寂,只有伤员偶尔的呻吟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明白,老孙的侦察结果,将决定这支队伍明天的生死。
后半夜,老孙带着一身露水和刮痕回来了,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队长!神了!东北边野人沟那条路,鬼子果然还没完全封死!只有几个零星的岗哨,咱们的人应该能摸过去!再往里,林子密得牲口都难走,鬼子的大部队肯定展不开!”
指挥核心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看向丽媚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感激,有惊奇,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王飞深吸一口气,果断下令:“通知下去,抓紧休息,天亮前出发,方向东北,野人沟!”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这一次,丽媚能明显感觉到,队员们经过她身边时,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好奇或同情,而是多了一种信赖,甚至是一种将她视为某种“指引”的依赖。这种依赖让她感到压力陡增,手心微微出汗。
穿越野人沟的过程异常艰辛。根本没有路,只能在藤蔓、乱石和齐腰深的灌木中艰难跋涉。担架队员几乎是用生命在扛着伤员前进,不时有人滑倒,发出沉闷的声响。丽媚被刘医生和一名女护士搀扶着,孕期的身体在这样的强行军中几乎到了极限,小腹传来阵阵隐痛,她咬牙硬撑着,胸前的木牌持续散发着温热,如同暖流护住她的腹胎,但精神上的疲惫却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的感知能力在这种极端疲惫和复杂环境下变得时灵时不灵,有时能提前预警到侧翼百米外搜索队的动静,有时却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毫无所觉。有一次,她刚感到一丝微弱的恶意,还没来得及出声,前方探路的战士就触发了日军设置的绊发雷,虽然反应迅速只受了轻伤,但也让队伍虚惊一场。
王飞立刻调整策略,不再完全依赖丽媚的“感觉”,而是将她作为重要的参考,结合老孙等人的实际侦察做出判断。丽媚自己也意识到了能力的局限性和不稳定性,她不再轻易开口,只在感受到强烈且清晰的危机时,才向王飞示意。
这种谨慎,在午后时分起到了关键作用。
队伍行进到一处相对开阔的斜坡,下方是一条浑浊湍急的溪流。丽媚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心悸,胸口木牌瞬间变得滚烫!一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的画面冲入脑海:斜坡上方,密林之中,至少一个小队的日军正悄无声息地埋伏着,枪口对准的,正是他们即将通过的那片毫无遮蔽的开阔地!
“停下!上面有埋伏!”丽媚失声喊道,声音因极度惊惧而尖锐。
几乎在她出声的同时,王飞也凭借老兵的直觉感到了上方山林不正常的寂静,他毫不犹豫地大吼:“隐蔽!找掩护!”
队伍瞬间乱了一下,随即训练有素地扑向周围的岩石和树干后方。
“哒哒哒——砰!”
密集的子弹如同雨点般从斜坡上方倾泻而下,打在众人刚才站立的位置,泥土飞溅,碎石乱崩。
“他娘的!差点被包了饺子!”老孙趴在石头后面,心有余悸地骂道。
王飞靠在树后,冷静地观察着敌人的火力点,迅速下达反击命令。同时,他余光扫了一眼脸色惨白、被刘医生紧紧护在怀里的丽媚。这一次,她的预警精准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战斗短暂而激烈。凭借提前发现和地形掩护,队伍虽然被压制,但伤亡不大。日军见偷袭不成,强攻占不到便宜,被迫后撤。
危机暂时解除,但队伍的位置已经暴露。王飞知道,更多的敌人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
“不能停,继续走!沿着溪流向下,尽快进入对面的密林!”王飞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丽媚被搀扶起来,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小腹的隐痛加剧了。刚才那次超负荷的清晰预警,几乎抽空了她所有的精神力量。木牌依旧温热,却仿佛隔了一层纱,传递来的能量变得断断续续。
她看着王飞指挥若定的背影,看着周围伤痕累累却目光坚定的队员,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压在她的心头。这块木牌赋予的能力,是希望,也是枷锁。它指引生路,却也让她清晰地感知到每一步踏出的危险与牺牲。
她喘息着,将几乎全部体重靠在护士身上,另一只手紧紧护着小腹,目光望向溪流下游那未知的、幽深的丛林。
前路,依旧未卜。而她的力量,似乎快要到达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