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洞内枪声乍响,子弹击碎冰壁的声音尖利刺耳。第一个探头的日军士兵应声倒地,但后续的火力立即如暴雨般倾泻进来。狭窄的洞口暂时限制了日军的人数优势,却也使冰洞内没有任何迂回空间。
王飞压低身子,冰屑混着硝烟味扑在脸上。他冷静地观察:日军显然想用火力压制,掩护工兵扩大洞口。
“黑石!压制右翼,别让他们架起机枪!”王飞低吼。
黑石在左翼冰柱后探身,弓弦连震,三支箭矢几乎连成一线,精准地钻进洞口烟雾中。一声闷哼,一个试图架设轻机枪的身影踉跄倒下。
但日军的反应极快。一颗手雷从洞口抛入,在冰洞中央炸开!
“卧倒!”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封闭空间内格外恐怖。冰穹剧烈震颤,大块碎冰从顶部砸落。王飞将丽媚扑倒在冰台后,碎石和冰碴噼里啪啦打在背上。
硝烟稍散,王飞抬头,心猛地一沉,洞口被炸开了一大片,足够两人并排冲入。五六个日军士兵已突入洞内,依托炸出的冰堆建立射击阵地。
“打!”王飞率先开火,撂倒一个正在举枪的日军。
冰洞内瞬间陷入混战。枪声、弓弦声、怒吼声、惨叫声与冰层碎裂声混作一团。日军训练有素,战术配合默契;而王飞这边,除了他和黑石、灰耳有正规作战经验,石棱是顶尖猎手但缺乏阵地战历练,雪爪年迈,丽媚更是非战斗人员。
优势在迅速倾斜。
“队长!子弹不多了!”灰耳打光了一个弹夹,急促地喊道。
王飞瞥了一眼自己手枪的弹匣——只剩三发。猎弓的箭矢也有限。而日军后续部队还在涌入。
绝境。
他的目光扫过冰洞尽头那脉动的暗红光芒,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雪爪老向导!”王飞一边换弹一边喊道,“‘霜火之源’的能量,能不能人为引发?”
雪爪正用猎刀与一个逼近的日军士兵搏斗,闻言一愣:“什么?”
“冰炎石!有没有可能让它瞬间释放热量?”王飞急问。
雪爪一刀逼退敌人,喘息道:“族里传说……如果用足够的力量撞击矿脉核心的‘炎心晶簇’,可能会引发地热喷发!但那是同归于尽!整个冰洞都可能坍塌!”
同归于尽。
王飞瞬间明白了那两位牺牲的北山守卫为何没有这么做——他们在等援军,在守护希望。
但现在……
又一颗**在附近爆炸,石棱惨叫一声,肩膀被弹片击中,鲜血染红皮袄。
“石棱!”丽媚想冲过去,被王飞一把按住。
日军军官的呵斥声从洞口传来,更多的士兵涌入。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冰洞深处的异样红光,分出数人向那边迂回。
没有时间犹豫了。
王飞看向战友们:黑石额角流血,灰耳手臂中弹,石棱重伤,雪爪疲惫不堪,丽媚脸色苍白但眼神坚毅。
他们是战士,是同志,是恩人。
不能让“霜火之源”落入敌手,更不能让所有人死在这里。
必须有人去引发爆炸,有人趁乱撤离。
“听着!”王飞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平稳,“雪爪老向导,你知道撤退的密道,对吧?地图上标记了另一条应急出口!”
雪爪瞳孔一缩:“有!在冰台下面,但那是单向冰滑道,下去就上不来了,而且不知道通向哪里……”
“就够了!”王飞打断他,“黑石、灰耳,你们护送雪爪、丽媚和石棱,从密道撤!我来挡住他们,然后去触发‘炎心晶簇’!”
“不行!”丽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要死一起死!”
“不是送死!”王飞盯着妻子的眼睛,快速低语,“触发爆炸需要时间,我会尽量拖延,然后从裂缝原路冲出去。日军注意力会被爆炸吸引,我能趁乱脱身!这是唯一能让部分人活着的办法!”
他在撒谎。触发那种能量爆发,绝无生还可能。但他必须让丽媚相信有希望。
黑石红着眼睛:“王队长,我留下!你带他们走!”
“这是命令!”王飞厉声道,那属于侦察队长的威严此刻展露无遗,“黑石同志,灰耳同志,保护群众撤离是你们的任务!执行命令!”
黑石牙关紧咬,最终重重一点头。
“丽媚。”王飞捧住妻子的脸,额头相抵,“带晨光好好活下去。告诉儿子,他爹是打鬼子牺牲的,不丢人。”
丽媚泪水夺眶而出,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哭出声。她知道,此刻的犹豫会害死所有人。
“走!”王飞一把推开她,转身连续射击,将试图靠近冰台的日军逼退。
雪爪颤抖着手在冰台底部摸索,触动机关。冰台侧面悄无声息滑开一个洞口,冷风倒灌,幽深不知通向何处。
“快!”黑石架起石棱,灰耳扶着雪爪,率先滑入。
丽媚最后看了一眼丈夫的背影。王飞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
她抹掉眼泪,决然滑进黑暗。
冰洞内,只剩下王飞一人。
日军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攻势更加猛烈。子弹在王飞藏身的冰柱上凿出无数白点。
王飞检查弹药:手枪还剩最后一发子弹,腰间别着一枚边区造手榴弹。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冰洞深处那里,几名日军士兵已经接近红光最盛处,正惊讶地观察着冰层下那脉动的瑰丽晶簇。
就是现在。
王飞猛地从掩体后跃出,不躲不闪,径直冲向“霜火之源”!
这完全出乎日军的意料。一时间,数支枪口转向他,子弹呼啸而来。
左腿一麻,中弹了。王飞踉跄了一下,但没停。右肩被擦伤,火辣辣地疼。他不管不顾,拼命前冲。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日军军官大声下令,子弹更加密集。王飞感到肋下被重击,应该是又中弹了,但肾上腺素让他暂时感觉不到剧痛。
五米!
他看到了冰层之下,一片巨大的、如红莲般绽放的晶簇,中心一点炽白,仿佛凝固的火焰。
两名日军士兵拦在前面,刺刀闪着寒光。
王飞扣动扳机,最后一发子弹击倒一人。另一人的刺刀捅来,他侧身堪堪避开,左手拔出猎刀,狠狠扎进对方脖颈。
热血喷溅。
他扑到冰层边缘,举起手榴弹,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那片晶簇中心!
“小鬼子一起上路吧!!”
拉环扯掉,导火索嘶嘶作响。
时间仿佛变慢了。他看到日军士兵惊骇的表情,看到军官徒劳地挥手后撤,看到冰层下那点炽白光芒骤然膨胀,
然后,世界变成了白色。
先是无声的炽光吞没一切,紧接着,难以形容的轰鸣从地底爆发。冰层在眼前碎裂、融化、汽化,红色的晶簇仿佛活了过来,喷发出赤金交织的光流。恐怖的热浪如实质的海啸般横扫冰洞。
王飞被气浪狠狠抛起,砸在冰壁上。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整个冰穹在崩塌,日军士兵在烈焰与碎冰中湮灭,那毁灭的绚烂,宛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
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冰凉落在脸上。
王飞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全身每一处都在剧痛。他躺在一条狭窄的冰缝里,上方是塌陷的冰洞废墟,但奇迹般地,几块巨大的冰石交错,撑出了一小片空间。
他还活着。
爆炸的最后一瞬,他被气浪推到了冰洞边缘的裂缝里,侥幸逃过被彻底掩埋的命运。
耳边是死寂,只有冰层偶尔发出的“咔嚓”呻吟。日军完了,“霜火之源”……大概也完了。
任务……完成了吗?
他试图动弹,但身体不听使唤。左腿完全没知觉,右臂只能微微抬起。肺里火辣辣的,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要死在这里了。
也好。至少丽媚他们应该逃出去了。晨光……爹不能看着你长大了。
意识又开始模糊。
就在此时,一阵微弱的敲击声传来。
咚……咚……咚……
很有节奏,像是用石头在敲冰。
不是幻觉。
王飞凝聚起最后力气,从身边摸到一块碎冰,也敲了敲冰壁。
咚,咚。
对面停顿了一下,接着敲击得更急了。
有活人?是谁?幸存的日军?还是……
他勉强抬起头,透过冰石的缝隙,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光在晃动不是地热红光,是油灯或火把的光。
然后,他听到了人声。很轻,但确实是人声。
说的是中文。
“……下面有人!快挖!”
声音有些耳熟。
冰石被一点点挪开,光线透了进来。几张脸出现在缝隙上方。
王飞眯起眼,逆光中,他辨认出了其中一张脸。
竟然是……赵指导员?
“王飞同志!坚持住!”赵指导员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和焦急。
几只手伸下来,小心地将他从冰缝中拖出。王飞这才看清,救援的不仅有八路军战士,还有北山族人,岩火首领竟然也在!
“你们……怎么……”王飞每说一个字都扯着胸口疼。
“丽媚同志他们从密道滑出来,正好落到我们预设的接应点附近。”赵指导员快速解释,“我们接到消息就全速赶来,刚到就听到爆炸,山都在震……赶紧搜寻幸存者。岩火首领坚持要亲自下来。”
岩火蹲下身,检查王飞的伤势,脸色严峻,但眼神里有松了口气的宽慰:“山神庇佑,你还活着。‘霜火之源’……”
“炸了。”王飞哑声道,“日军……全在里面。”
岩火沉默了片刻,重重点头:“毁得好。绝不能留给敌人。”
担架准备好了。王飞被小心地抬上去。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彻底塌陷的冰洞废墟。赤红的光芒已经消失,只有冰雪的惨白。
千年守护的秘密,就此长眠。
也好。
他被抬出山腹,重见天日时,已是黄昏。夕阳给雪峰镀上金边,苍凉而壮美。
丽媚扑到担架边,泪流满面,却不敢碰他,只是紧紧抓住担架边缘。
“我……没事。”王飞勉强对她笑了笑。
“伤得很重,但能救。”随队军医检查后说道,“必须马上送回根据地手术。”
队伍迅速撤离。王飞在担架的颠簸中,昏昏沉沉。意识游离之际,他听到岩火和赵指导员的对话。
“……日军主力正在向霜语谷方向运动,看来是得知了行动失败,想报复。”
“霜语谷不能待了。转移计划必须提前。”
“已经安排好了。老弱妇孺先撤进深山密营,战士们准备打一场阻击战,然后化整为零,转入地下斗争。”
“八路军会全力配合。北进支队主力正在向这一带靠拢……”
声音渐渐远去。
王飞感到深深的疲惫,但心底某处,却又有一团火在燃起。
战斗还远未结束。
“霜火之源”毁了,但还有更多的山河要守,更多的敌人要赶出去。
他闭上了眼睛。
下一次醒来时,他要站在战友中间,继续战斗。
直到最后的胜利。